走到病房門口時,許靜則隔著門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林奕,鬆開了秦惟寧的手,率先走了進去。
秦惟寧站在門口,愣怔了一秒,隨後跟著走進。
秦惟寧想,如果剛才那些話都是他說的就好了。如果這樣,許靜則就可以只恨他,而不是內疚著,堆在自己心裡沒有發泄的辦法。
他同時又隱約覺得,可能從此時,從許靜則放開他的手的這一刻起,就有什麼事情發生了無可挽回的變化。
好像世間萬物又不再按秦惟寧預想的發展,他只能被迫停擺,又被什麼力量裹挾,匆匆地東流,那肯向西流。
病床上的林奕已經甦醒過來,面色蒼白,顯得無力而疲憊。
儘管如此,她還是努力地朝許靜則和秦惟寧微笑,小聲安慰坐到她旁邊的許靜則:「媽媽沒事的,就和低血糖差不多,只是看著嚇人。」
隨後她又說:「我有點餓了,小則,你去幫媽媽買點吃的吧。」
秦惟寧正要和許靜則一起離開,眼睛餘光看見林奕一直在注視他。他意識到林奕有話要對他說,就對許靜則說:「你先去吧,阿姨這裡需要人照看,我在這等著。」
許靜則點頭離去,把病房門帶上。秦惟寧站在林奕的病床前,二人遙遙相望。
他們都沉默著,過了會兒,林奕先開口,依舊喊他小寧。
她說:「小寧啊。」像是很艱難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似的,她這句「小寧」在半空里懸了很久,有萬種情緒托著它,不知道該朝哪裡落。
「是阿姨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家裡。但是小則是無辜的,阿姨求你,不要傷害小則,好不好?」
醫院的窗外陰雲久積,積蓄了近半日的悶熱,此時一道光亮陡然閃過劃破天際,接著便是「轟」地一聲,雷聲炸響。
秦惟寧平靜地想:她都聽到了,她也都知道了。
李當歌在廚房裡切菜時,接到了郵遞員打來的電話。
同事們都恭賀她,兒子要去上海念大學了,多好的一個地方,平時是怎麼教育培養孩子的,才能把孩子養得這麼優秀,催她快點分享經驗。
李當歌只是謙和地笑了笑,沒說什麼,有同事主動和她換班,讓她今天早些回去,到底還是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她想著這也是應該,下班後先去家附近的市場買了秦惟寧平時愛吃的菜。
接到電話後她趕緊放下刀具,洗淨手就往樓下趕,郵遞員等在樓門口,看她快步走下來,帶著歉意說不好意思,最近是郵錄取通知書的高峰期,每天要投遞的太多了,今天延誤了。
快遞員是帶著滿臉笑容說的,還不忘補一句:「還好給送到了,京大啊,您孩子是不是今年的北城狀元?」
李當歌的表情迅速凝固,她接過郵件,發件地址是北京。
她像是不可置信,又快速拆開快遞封皮,將裡面的硬質錄取通知書展開,她的臉色越來越差,裡面油印的大字赫然寫著:
秦惟寧同學,你被錄取到我校人文學院社科大類實驗班學習。
落款,京大。
許靜則交了錢領了飯票,可能是今天天氣不好,醫院食堂里排隊的人很多。
他站在隊伍里跟著慢慢向前挪,突然有手機鈴聲響了,不是他的。
鈴聲響了許久也沒人接,許靜則身後的人戳戳他:「哎,你的手機。」
許靜則說了句不好意思,連忙掏兜,發現是秦惟寧的,剛才一時匆忙間拿錯手機了。
手機頁面上好幾個未接電話,他知道秦惟寧的鎖屏密碼,和他是同一個。
他解開屏幕鎖,又一個電話打進來,來電人是「媽」。許靜則想,可能是有急事,便按下綠色的接聽鍵。
「阿姨,我是許靜則。我不小心把秦惟寧的手機拿走了。嗯,要不我幫您轉達。您有急事要找他是嗎……」許靜則頓了頓,望向窗外陰雲密布的天空,接著道:「他陪我來醫院了,北城二院。今天我媽身體出了點問題,他陪我過來的,對,還是老毛病,心臟的事。現在她已經醒了,您別擔心。」
「許天的事情,您其實也不是一無所知吧。」秦惟寧注視著林奕,淡淡地說:「您只是沒想到,竟然和我家還有關係。」
林奕看著佇立在她床前的秦惟寧,滿心滿眼都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