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寧一時不做他想,大腦內一片空白,只是那樣望著許靜則。
此時他眼睛裡只看得見一個許靜則,腦子裡也就只裝得下一個許靜則。什麼計算公式、課文必背篇目,都一概被排除在外了。
如果現在拉他去考場上,那他一定會名落孫山,秦惟寧這樣想。
「不是我出的錢,是班費合資給你踐行的。」許靜則小聲問他:「你不會感動到哭出來吧?」
秦惟寧朝許靜則微笑了一下,隨即搖頭。
他沒有覺得有多麼感動,這種煽情橋段太不新奇,甚至到了老掉牙的地步。閉著眼秦惟寧也能知道是誰會做出這樣的提議。
他只是當晚首次改口,將對二十班的稱呼由「你們班」換成了「我們班」。
王胖子要點歌,站在講台上演唱一首送別秦主任:「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樣分別兩樣情」,被許靜則帶頭的一眾人等喝倒彩轟了下去。
「他最近又沒少看軍旅劇,你別搭理他。」許靜則轉頭朝秦惟寧說。
秦惟寧微抬唇角,在黑暗裡拽住許靜則的手。
他湊近許靜則耳邊,低聲問對方:「我走了你會想我嗎。」
許靜則被嚇了一跳的同時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把頭挪開,低聲回答:「呃。說實話,十九班就和我們班隔了一道牆,沒準我在這說話你都能聽見……而且周末我們也能見到……」
秦惟寧像是不滿意這樣的回答,就不肯放手。
「好吧。會的,我肯定會的。我會想你想到聽不下去課,抱著紙巾哭。」許靜則隨即投降。
秦惟寧終於鬆手,輕描淡寫道:「那倒也沒必要,不要影響學習。——要是紙巾用光的話,我可以提供給你。」
說是暑假,其實滿打滿算也就放了兩周。
待到再開學,原本的高二便搬進高三樓,榮升高三,黑板旁掛上紅色倒計時牌,每日提醒班級內眾人三省吾身:「今天學習了嗎?成績提高了嗎?能考上志願學校嗎?」
不出意外地,高考出分後,北城一中今年的升學榜上,京北兩所TOP校依舊掛零。
校長去市里開會大失面子,回校後便是一片腥風血雨,校內印刷廠沒日沒夜地印卷子,校長意圖以量的堆積帶來質的提升。
高三樓門前還大興土木挖起壕溝,據王胖子所言,是校長遠赴香港請來風水大師,意圖踐行樸素的唯物主義價值觀,改改北城一中風水。
次日曾賣卷子給許靜則的那位十九班的眼鏡兒,早上騎車沒看清楚,連人帶車一起翻進溝里去了。
王胖子和許靜則在吃包子時旁觀了全過程,王胖子把倒栽蔥的眼鏡兒從溝里拔出來,還沒忘說:哥們,你這是被校長選中獻祭了。
眼鏡兒悲憤離去,也不知道是改風水還是祭天真有作用,高三後首次省內十強校聯考,秦惟寧總排第二十,甩北城一中第二名百名開外。
秦惟寧午飯後回到十九班班級,繼續寫題時發現自己的數學筆記被人撕了頁。
他環顧了班級一圈,沒人回頭看他。
秦惟寧冷笑一聲,「某些人現在按排名順序給人下毒,一天成功投毒四個以上,高考前沒準能輪到自己當第一。」
他沒多管這件事,因為總排第二十名,對他而言實在是太不夠看了——
他要去最好的學校,省內排名必須在五十名以內。如果想挑專業,這個範圍還要再縮減。
哪怕十強校是省內給京北定點輸送學生的主力軍,總排二十名也遠遠不夠。怎麼就能保證其他學校不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更別提還有人有額外加分。
在文科班浪費半年太奢侈了,對他們這種層級的學生而言,有時候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而讓秦惟寧略感意外的是,他竟然也沒有對這段被他浪費的半年時光而感到後悔。
如果讓秦惟寧截取自己的人生選段,分別歸類至顏色各異的文件夾內,仿佛他的年少時光從他父親入獄起色調就轉為灰黑,哪怕是他曾以為的略好的年歲里,仔細衡量過後,發現其實也不過是冷漠的白。
而其他所有靚麗的、繽紛的顏色都被擠壓進他十八歲的短短半年裡,顏色融化混合,拼湊成他短暫而又恆久的黃金時代。
第43章
步入高三,學習一天比一天緊,連許靜則的手指都因為寫字太多磨出了一塊硬繭,原子筆兩天就得用完一根。
許靜則眼看著秦惟寧消瘦下去,一仰頭那下頜角線條更加明顯,襯得一雙本就上挑的黑眼睛愈發銳利,剜人一眼跟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