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升學率劃出學校的三六九等,再按成績依次排開區分出「加強班」「普通班」和雖不明說但所有人心中都有數的「吊車尾班」。
人生可能是曠野,但千軍萬馬走到高考這裡,也只能共擠一道獨木橋。且前有老師後有家長,搖旗吶喊嚷著「分分分」,想不急都難。
因此,許靜則雖然不認同這一套劃分方式,卻也忍不住覺得秦惟寧這種行為類似於放著好日子不過硬討苦吃,屬於水仙不開花裝蒜的傻唄行為:
秦惟寧打架鬥毆這點許靜則是一點不意外,看到秦惟寧那晦氣樣,許靜則也忍不住想給秦惟寧兩拳,沒準秦惟寧是被揍的那一個——可退一萬步講,就算秦惟寧是主動揍人的那一個,那也不能轉學啊!
成績擺在前頭,許靜則就不信實驗高中的校長會腦子抽了因為打架鬥毆就放走一個京北的苗子?
除非是秦惟寧自己想轉學,許靜則想。
要是這樣,那他就更忍不住給秦惟寧幾拳了,就為了這點屁事就轉學?哪怕校長掄著掃帚親自趕他,他也應該扒著火箭班的門賴著不走吧!考上個好大學不才是真的?上了大學誰還記得高中這點屁事。
許靜則想著想著,手裡的手機一松,結結實實砸在他鼻樑上,疼得他「嗷」一嗓子坐起來,一摸鼻子底下摸到滿手血。
許靜則立刻爬到書桌旁抽出紙巾捂在鼻子底下,端詳半天鏡子發現自己鼻樑並無大礙後,突然無語地反應過來:「我替秦惟寧操心幹嘛?我不是要教訓他一頓的麼?」
秦惟寧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別人的調查對象。
他放學後去了趟張鯉的辦公室,領走一套北城一中的藍色校服,張鯉推推啤酒瓶底般厚重的眼鏡,對他溫和地笑了笑,問:「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秦惟寧本想如實回答「不怎麼樣」,但考慮到張鯉沒準會順勢遊說他轉回理科班去,改了說辭:「還可以。」
「同桌相處也還可以?」張鯉問。
「不太可以。」秦惟寧面無表情地答道。
如果讓他評價許靜則,那就是「頭腦已經如此簡單,四肢看起來卻也並不發達」。
說完,秦惟寧把校服往自己書包里一揣,如仙兒一般,飄走了。
留下張鯉默默地喝了口保溫杯里的枸杞水,順便抬起頭回應了一下各位同事投來的半看熱鬧半是同情的複雜眼神。
「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啊。」張鯉在心中長嘆。
秦惟寧就這麼飄回了家,他的家就在北城一中南門,上下學步行幾分鐘就能到,卻也並不算是個「家」:
秦惟寧走進蘇式老舊筒子樓,樓道里的聲控燈早就壞了大半,他半摸黑半借著樓道窗縫透出的光走上四樓,樓里味道是一鍋亂燉:
鄰居做菜的飯香和垃圾道的酸臭味混合到一處,聞著讓人直泛噁心,邊走還得邊小心樓道里有人停的破自行車和醃鹹菜缸,踩到一隻死老鼠那就是遊戲額外獎勵了。
秦惟寧摸黑把鑰匙插進鎖孔,老式彈簧鎖也不靈敏,他猛地用勁把門推開,一屋子的黑又傾瀉到他身上,他轉身把門關上反鎖,就被這家裡的黑給吞沒了。
家裡除了他也沒人,只有幾個搬家用的紙殼箱堆在客廳里默默迎接著他。房子是新租的,家裡平時沒人,還沒來得及把東西拆完。
客廳牆上日曆把這星期圈了起來,附著一排整齊的字,信息簡潔明了:「冰箱裡有飯,熱了吃。伙食費在書桌上壓著。媽這周晚上都有課,你照顧好自己。」
秦惟寧明顯沒有吃飯的欲望,他摸出褲袋裡的煙盒,先踱步到窗邊,推開窗點燃了煙,迎面吹來正月里的寒風先吹了他一個透心涼。
這是他用這周的伙食費換的。也並不是什麼好煙,秦惟寧此前沒有抽菸的經驗,是不是好煙也抽不出來,他只覺得抽起來特別嗆,難以達到上癮的程度。
對面樓過年的裝飾還沒撤下去,彩燈喜氣洋洋地亮了一片,分到秦惟寧手裡的光亮卻只有如此吝嗇的,煙上的一點。
秦惟寧用力地吸了一口,一股強烈的刺激直衝大腦。張鯉今天在課上講「運動是絕對的,靜止是相對的」,秦惟寧不懂哲學界的流派區分,只對這個哲學觀點十分認同。
他身邊的人都在朝前跑,而他沒辦法往前,哪怕只是靜止在原地,也是在做退步的、墮落的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