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則的外甥女反饋給他一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眼神大意為「用功讀書怎麼會從你嘴巴說出」。
許靜則笑了笑,趁著沈暢在打電話,低頭去看屏幕上掃過的歌詞。
京大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好學校,只是「去過」和「上過」完全是兩個概念。許靜則播的是live版,音頻里的歌手依然保持著意氣風發的年輕嗓音,和現在的十秒四破音演唱版本簡直是大相逕庭。
外面雪花飄飄,年關將近,大好青年許靜則也不免覺得有些歲月蹉跎,短暫地頹廢了那麼幾秒鐘。
沈暢那邊電話掛斷,怕許靜則等得煩了,貼心解釋道:「他馬上就來。」隨即還不忘套套近乎:「他是本地人,也是北城的。」
「那挺巧。」許靜則只顧著追憶自己的似水年華,完全沒將「北城人」和「京大博士畢業」倆關鍵詞聯繫起來,也完全沒想起來今天臨出門前看了眼黃曆,上面赫然四個大字:「諸事不宜」。
許靜則一向是好的信壞的不信,把「諸事不宜」那頁紙撕下來團成一團,老黃曆魂歸垃圾桶。
事實證明人該有敬畏心。好的不一定靈,壞的一定會靈。
「師兄,這邊!」沈暢按下車窗朝外招手,許靜則聞聲按下開後備箱的按鍵。
許靜則本想下車幫人拿行李,只是手搭在車門把手上時眼睛從後視鏡里匆匆掃了一眼,隨後就頓住了。
那人顯然沒在意,車身一沉,行李箱落進車尾。「砰」地一聲,後備箱蓋也被關上了。
副駕駛座位上的外甥女依舊劃著名遊戲,一個失誤,屏幕上躍出碩大的「Game over」。
完蛋了。許靜則想。
緊接著后座車門被打開,飄著雪的朔風刺穿車內暖空氣,有人落座,身上帶著獨屬於遠行者的味道,禮貌地向駕駛位上的人打招呼:「你好,抱歉,久等了。」另一邊耳機里依然在進行學術交流:「你發的論文二稿我收到了,有進步——但不多。我之後再批註了返給你,我們約時間討論。」
許靜則望向後視鏡。他確實是久等了,更可惜的是他先一步等來了秦惟寧,而沒等到秦惟寧的訃告。
秦惟寧,你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許靜則超脫地想。
「尾號?」許靜則淡定地問道。
沈暢一愣,他是在機場停車場隨手攔的車,沒走網約車平台啊。問什麼尾號?問誰?
秦惟寧頓了頓,他把通話切斷了,緩慢地眨眨眼睛,吐出四位數的手機尾號數字。
許靜則不說話了。他沉默著發動車子,惡狠狠地把音樂掐斷,歌手的RB轉音戛然而止,許靜則果斷地切進導航界面。
「到哪兒?」許靜則隨即冷冷問道。
沈暢仍然沒搞懂許靜則為何突然變臉,許靜則已一腳油門開了出去,車門「咔噠」一聲智能落鎖,一車四個誰也別想跑。
沈暢莫名其妙聯想到水滸傳里船夫把船划到江心,問一船人吃餛飩還是吃板刀麵。他的笑容有點僵硬,顯然沒料到在偏遠山區搞調查搞了好幾年的他會在燈火通明的城裡遭遇性命危機。
沈暢報了個連鎖酒店的名字,隨後貼心問道:「您順路嗎?不順路送我們到地鐵站我們先下車也行……」
「沒有直達的地鐵。」秦惟寧靠向座椅靠背,說:「你送他過去吧,我到北城一中對面那個小區。」說完他好像是要再度確認一般問許靜則:「你知道那個小區嗎?」
許靜則從後視鏡里瞟了眼秦惟寧,和他身邊的沈暢,視線把他們兩個框在一處,再都統統劃掉。
許靜則忽然覺得「師兄」這個稱呼有些曖昧。
沈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地往旁邊縮了縮。而這行為落在許靜則眼中,又自然而然地多了些意味。
許靜則隨即收回視線,他不得不承認,秦惟寧越發地人模狗樣。臉還是那麼一張臉,但就是有什麼變得不同了。
他早就知道秦惟寧是「非池中之物」的那一類,哪怕是在他們讀高中的時候,秦惟寧也能把一身運動校服穿出風格穿出水平。
幾乎沒人會懷疑秦惟寧的未來,那必然是走向光輝燦爛一片坦途,如同新華詞典里的例句:秦惟寧考上了京大,王胖子進了北城大學中文系,許靜則……反正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哪怕是秦惟寧一時落魄,給個機會他就能扶搖直上九萬里,而且沒人會吝惜給秦惟寧機會。
畢竟那是秦惟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