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累了,鬆開手道:「算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卻重若千鈞,沈檐修閉了閉眼,語氣譏諷,「你剛想說什麼?」
陸祈綿聽見他那句「算了」幾乎是下意識想牽住沈檐修,後者卻敏銳躲開。
一步之外的沈檐修眉頭緊鎖,那疏離失望的眼神,深深刺痛了陸祈綿。
可能現在不是提這個的最佳時期,但正如醫生所說,炎症已經開始浸潤肺部,他沒辦法耽擱時間,只能硬著頭皮道:「我想找你借點錢……」
「你要錢做什麼?」沈檐修語氣嚴肅。
沈檐修對陸祈綿很好,以前窮的時候都不摳門,現在有錢了,更是不會虧待,陸祈綿吃的穿得用的,無一不是他挑了又挑的。
但他不給陸祈綿錢,當初答應一個月給的四五百塊,其實也在得知陸祈綿有收入後,沒真給過陸祈綿。
「有點急用。」陸祈綿頓了頓,聲音又低了幾分,「我要回一趟M國……」
房間裡的溫度仿佛驟降,沈檐修靜悄悄注視著他,似乎等待著陸祈綿接下來的緣由。
陸祈綿喉結滾動了一下,他不能說,也不敢說。配型成功後,還有很多事,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在手術台上,也不知道術後會不會產生嚴重的排異反應。
從決定回國時,陸祈綿就存著私心,想再見見他。
可貪婪就像雜草,得到一點陽光,便瘋狂滋長。
起初,他只是想見沈檐修一面。
後來,就變成想一直留在他身邊。
他甚至還動過將真相告知沈檐修的衝動念頭。
所幸當時陸祈綿只是陷入糾結,而後又忍住了。
他們分開太多年了,在得知譚菁月對沈檐修的所作所為後,陸祈綿更不可能將病情告知。
因為自己,沈檐修已經受到過太多傷害。
這種希望與失望交錯的未知,還是由陸祈綿一人承擔吧……
如果他沒能活著走出醫院,沈檐修只當自己又一次騙了他。
他必然生氣,卻也徹底厭棄陸祈綿,而開始新生活。
如果有幸能從醫院健康出來,陸祈綿會想辦法還他錢,屆時再與沈檐修道歉解釋。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不成熟,知道自己自私自利,可是他真想不到更好的解決法子了……
之後臥室里陷入久久的沉默。
他聽著沈檐修一字一句地問:「你的意思是,你要找我借錢,然後回M國?」
陸祈綿聽出他語調里的憤怒了,卻還是無助地點了點頭。
沈檐修像是被他氣笑了,戲謔問道:「借多少?」
就在剛才,陸祈綿其實很認真算過,他小聲道:「二十萬。」
這點錢對於沈檐修根本不算什麼,他樓下酒櫃裡的酒,有的一瓶價格都不止這點錢。
審視的目光落在陸祈綿身上,他近乎羞辱般問:「你覺得你值二十萬嗎?」
或許是沈檐修對他一直都很好,這種冷漠的態度與話語,仿佛一記耳光重重抽在臉上。
陸祈綿整個人都僵住了。
沈檐修懶得再看他,一邊解自己的襯衫扣子,一邊往衣帽間走去,他沒看陸祈綿的表情,背影決絕:
「錢不會給你,你想走就走,別弄得像我求你留下。」
臥室陷入死寂,陸祈綿沒想過會被沈檐修拒絕。
他很難過,但沈檐修說得確實沒錯。
自己不值這個錢……
去M國治病的事刻不容緩,陸祈綿在沈檐修回來前就已經定好了明天的機票。
他幾乎一夜沒睡,第一縷晨光照進來時,陸祈綿就起來了。
他量了體溫,慶幸已經退燒了。
他在廚房裡動作緩慢地做著早餐。
沈檐修起晚了,他後半夜才睡著,此刻太陽穴脹痛。
下樓時,做好早飯的陸祈綿在書房裡收拾他的筆記本電腦以及畫畫的數位屏。
沈檐修目光凌厲望著他,「都開始收拾行李了?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走?!」
「我訂了今天中午的機票。」陸祈綿聽他說這樣的話其實很傷心,但還是很認真跟沈檐修解釋,「我不是迫不及待,是有些事要去處理。」
這些話昨晚他就想說,可是沈檐修當時的態度完全不想聽,陸祈綿不想讓他產生這樣的誤會,於是又道:「如果事情順利,我可能兩個月就回來了。」
陸祈綿望著他,聲音越來越小,像在說服他,也像在說服自己,「我沒有騙你,到時候回來,我就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