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祈綿慘白的臉在燈光下像被揉皺的紙,他下意識將手機藏到身後,這個動作讓沈檐修眼底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陸祈綿!你別被沈檐修騙了,他一定是要害你!」譚菁月聽見動靜,嘶吼道:「我當初毀了他的前程,他恨死我了,也恨死你了。」
她尖聲道:「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蠢貨?你憑什麼覺得他會真心接納你?他在騙你,三言兩語把你哄得團團轉,再拋棄你!」
書房寂靜,譚菁月的聲音像生鏽的鋸子來回切割著兩人的神經。
沈檐修裹挾著沐浴後的熱氣,發梢的水珠順著凌厲的下頜線滑落。
他一把奪過手機,狠狠摜在地上——
他力道很重,「砰」的一聲,屏幕碎裂四濺。
巨大的動靜嚇得陸祈綿僵在原地。
沈檐修眼中翻湧著黑色風暴,語氣冷得像寒鐵,「我給過你選擇。」
「要留下,就不能聯絡她。」
沈檐修向前逼近,高大的身影將陸祈綿完全籠罩,「陸祈綿,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手機碎裂的脆響在耳畔炸開,沈檐修的怒吼像一柄重錘砸下。
世界仿佛被抽離了聲音,陸祈綿的視線落在沈檐修額角若隱若現的青筋上。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遺漏了某個至關重要的拼圖……
為什麼沈檐修對譚菁月的反應如此激烈?簡直像是不能觸及的雷區。
記憶如走馬燈般閃回——
第一次沈檐修在黑名單里發現譚菁月的存在時,就暴躁逼問自己跟她聊了什麼。
他當時發了好大的火,之後沒收還手機,連續好幾天都沒給過陸祈綿好臉色。
陸祈綿一直認為沈檐修氣成這樣,是因為當初譚菁月反對兩人戀愛,逼迫他們分手。
但現在細想一下,沈檐修不是不講理的性格。
作為母親,接受不了自己兒子是同性戀,反對分手,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高考的節骨眼上,異性戀被父母老師發現,都會被逼著分手,更何況他跟沈檐修。
譚菁月反應激烈,連當時的陸祈綿都能理解,更何況明事理的沈檐修……
六年前,沈檐修曾問過陸祈綿,「你家裡人會不會反對?」
陸祈綿當時被沈檐修壓著寫題寫到凌晨,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迷迷糊糊說了句:「不知道。」
這個話題沒怎麼討論,沈檐修當時淺笑著說了句:「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家人要是不願意,就一步步慢慢來。」
陸祈綿跟沈檐修明明都想過遭到反對的後果。
照理說,他不會因為譚菁月反對兩人在一起,就對譚菁月恨之入骨。
陸祈綿又想,難道沈檐修是恨她把自己帶出國?
好像也不太對……
線索在他腦中交織鋪開,細節像散落的珍珠,此刻被陸祈綿一點點串聯起來。
譚菁月癲狂的詛咒、沈檐修反常的暴怒、那些被刻意迴避,不能談論的往事……
陸祈綿手腳冰涼,一個可怕的種子,迅速在他腦海里生根發芽。
耳鳴的症狀漸漸減輕,陸祈綿的指尖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沈檐修。」
「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沒來得及問你……」他伸手抓住對方的胳膊,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六年前我們分手時,我媽她……她有沒有來找過你?!」
——早該想到的。
自己早該想到這些的!
譚菁月當時關著自己,打罵自己,她氣成那樣,按照她的性格,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沈檐修?
譚菁月非要拉著自己出國,即便陸祈綿的繼父並不喜歡他這個便宜兒子,當初居然也肯做擔保人。
譚菁月已經轉了國籍,但陸祈綿一直沒有,他只有永久居住權,但每十年就要更換一次。
他先上了快一年的語言大學,大學畢業後,遲遲不出去工作,整天待在公寓裡,以畫畫為生。
譚菁月沒少因為這件事罵他,陸祈綿只當沒聽見。
她迫切地想要給陸祈綿相親,瘋狂想讓陸祈綿像她一樣,通過婚姻的手段轉國籍。
陸祈綿根本懶得跟她爭辯,如果不是因為生病,他大概率會一直畫畫攢錢,等居住權到期時回國。
他不想轉國籍,等攢夠了錢留給譚菁月後,她養大自己的情分也算還完了。
那時就不是陸祈綿與譚菁月的個人意願,決定想留想走了,法律會不會讓陸祈綿繼續留在那。
他會在那時選擇回國,無論沈檐修有沒有結婚,他都不會去打擾沈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