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祈綿遲遲不開口,沈檐修在沉默中聽見他很輕很短的泣音後,心裡悶悶的,「陸祈綿,你是在哭嗎?」
可能自己對陸祈綿真的太差了,才讓他哭都不敢當著自己的面哭。
陸祈綿咬住下唇,將嗚咽聲咽回喉嚨。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平穩,「沒……」
他有意遮掩,沈檐修也沒拆穿他拙劣的偽裝,只是輕聲叮囑:「早點回來,別忘了門禁。」
夜晚漫長,掛斷電話後,沈檐修失眠了。
與陸祈綿重逢至今,這是兩人第一次晚上沒睡在一起。
沈檐修甚至將一些需要出差的事交給手底下的人。
他拒絕了很多聚會,總給自己找藉口,因為陸祈綿太纏人。
實際今夜沈檐修才看清,有戒斷反應的是自己。
他想起幾小時前,林雍霆在書房裡的提醒:
「公司的事交給你,我一直很放心,但兒女情長的事,你該有分寸。」
「別損失公司的利益。」
林雍霆還說:「如果決定好就是他,之後找時間帶回來。」
「家裡人為你擔憂了太多年,別讓他們再提心弔膽,為你操心。」
翌日上午,陸祈綿出門時,特意找花店給瀟瀟編輯訂了束花。
他大學快畢業時就跟在對方手底下,至今快三年了。
那時陸祈綿窮的房租都難以支付,他太缺錢,別人約稿給多少價他都肯畫,沒日沒夜,為了賺錢,那段時間眼睛都快熬出問題了。
直到遇見瀟瀟,對方很滿意他的畫風,便私信陸祈綿,要不要簽約來自己這邊。
陸祈綿當時還以為他是騙子,完全不理人,也虧得對方有耐心,又找了好幾次,陸祈綿才放下戒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瀟瀟也算陸祈綿的伯樂了。
不光讓陸祈綿收入漸漸穩定,也會關心陸祈綿的日常生活。
陸祈綿一直很想感謝他,但可惜之前在國外一直不方便。
這是多年來,兩人第一次見面,但時間太匆忙,陸祈綿只能去花店選一束鮮花。
他沒想過這位線上認識多年,叫「瀟瀟」的編輯,居然是一位男生!
陸祈綿人都傻了,「你,你是男生啊?」
對方反問:「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女生啊?」
「你的頭像……」
「那是我喜歡的動漫女神!」
穆瀟比陸祈綿還高一些,穿著休閒裝,背著雙肩包,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說話也很溫柔。
巧合的是,他給陸祈綿也帶了一束花。
穆瀟性格活潑,兩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他卻一點也不尷尬,「小雲,國外飲食差,可你回國也有段日子了吧?怎麼還沒吃胖,這也太瘦了!」
陸祈綿的暱稱叫「七斤棉花雲」這麼多年,對方一直稱呼陸祈綿小雲。
乍一下在現實生活里聽見別人這麼喊自己,陸祈綿還挺不習慣。
陸祈綿定的餐廳是沈檐修之前帶他去過的。
他鮮少出門,也不知道有什麼特色,只能效仿沈檐修。
「這家不便宜吧?」穆瀟知道陸祈綿的經濟狀態不算好。
陸祈綿笑了笑,趁著還沒上菜,提起畫完這一季就停筆的事。
「我這樣算違約嗎?」陸祈綿不確定地問:「如果違約,大概要賠償多少?」
穆瀟有些驚訝,他入行後接觸的畫師也不少,但陸祈綿絕對是最省心的一個。
勤勤懇懇畫畫,從不拖稿,從不敷衍,從不拉幫結派,還會抽空畫一些Q版小劇情與節日賀圖,發在社交媒體上,給連載漫畫增添趣味跟曝光……
雖然沒有見過面,是合作關係,但偶爾也會聊起日常生活。
陸祈綿好像一直都缺錢,現在這本漫畫還挺受歡迎,他想不通陸祈綿為什麼要停筆。
穆瀟說:「算違約,你怎麼了?是因為心情不好嗎?」
他一直能感受對方的自毀傾向與抑鬱傾向,只當因為這個,還開解道:「現在社會壓力大,有情緒問題也正常,你看過醫生了嗎?要不……」
「不是的。」陸祈綿打斷他,語氣輕得像陽光下的泡沫,眨眼便會消失。
當陸祈綿平靜地說出「白血病」三個字後,餐廳里的喧囂仿佛瞬間遠去。
陽光下陸祈綿白的近乎透明,甚至能看見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他平靜得可怕,「幾個月前查出來的,期間化療了一次,現在吃藥控制。」
「沒有配型成功,之後還要繼續化療,身體也會一天不如一天,所以畫不了。」
穆瀟震驚到說不出話,好半晌後才開口:「你最近畫這麼勤,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陸祈綿點點頭,朝他笑了笑,「不想爛尾,想趁現在有精力,努力把這一季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