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在人前,他西裝革履去大學教書,體面,精緻;另一種是藏於人後,他腳趾上掛著拖鞋,被一個維修工頂靠在粗糙的牆壁上,廉價的T恤被周羚探進去的頭顱拱起,聳動形成波浪。他亂七八糟,汗涔涔地倒抽著氣,雙眼失神,完全淪為欲望的奴隸。
但這樣的刺激或許正是他們現在需要的。可以暫時令他們忘卻這樣的日子也有保質期。
這段時間兩個人心照不宣,對半月後的事情閉口不談,並且刻意避開相關的話題和字眼。
只是這一規則執行得足夠極端就會演變成強迫症,反而成為一種反向提醒,變得逐漸難以忽視。
在宋明棲一整天多次使用「帶上門」「閉電扇」「把冰箱合上」等奇怪用語之後,周羚啪得一聲把冰箱門甩上。
「你的語言功能怎麼了?」
宋明棲說:「什麼怎麼了?」
「廣南話現在不讓說『關』字嗎?」
宋明棲聳聳肩:「我不想提那個人的名字。」
「伏地魔嗎?」周羚看到宋明棲意外地張了張嘴,在對方開口前,他沒好氣地說,「是的,沒錯,你不用驚訝,我在籌備殺人放火的間隙還在市圖書館翻閱了哈利波特。」
「……」
「沒什麼不能說的。吳關,一個殺人犯。」周羚淡淡地說。
宋明棲屈著一條腿,靠在台面邊沿,低頭看周羚清洗早上他趕海從沙洞裡掏出來的兩隻小海蟹,這項工作不太容易,因為蟹鉗正在雄赳赳氣昂昂地揮舞著。
「好,沒什麼不能說的。「他乾脆抱起手臂,「那你說說你昨天白天出去幹什麼了?」
出於職業習慣,宋明棲非常善於總結規律,哪怕他並不想動用這項能力,他的潛意識依然飛快地摸索出周羚的生活規律,比如他每天白天都會出一趟門,採購速食和一些工具,專門走到外面去接電話。宋明棲的直覺告訴他,周羚應該在做一些綁架相關的準備工作。
但他一直很有分寸地沒有詢問,因為他知道問了周羚也不會講。不過既然今天對方主動提起,他也乾脆攤牌。
周羚手上停頓了一下:「我去租房子。」
這句話的意思當然沒有表面這麼簡單,它在宋明棲腦子裡自動轉換成,他已經找到了實施犯罪的地點。
「那背著我接的電話是?」
「房東的。」周羚坦然說,「找了之前的獄友,他有間便宜的可以短租。等那邊定下來,我就把趙喜橙送回去,然後搬過去。」
嗯,這是共犯。
現在犯意產生、犯罪準備都很充分了。
「那珍珠呢?」
周羚沉默了一會:「我會送去寄養的……」他停頓了一下,在謹慎地整理著措辭,「當然如果你方便的話,可以有時間去看看它……」
宋明棲聽了又覺得很不是滋味,伏地魔果然是伏地魔,就不該說,它是一種情緒,並不是這個人本身。
對方大大方方地和盤托出後,宋明棲反而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趙喜橙突然跑進來,拽著他的胳膊硬要他現在立刻馬上去看珍珠。
宋明棲終於暫時從不太好的情緒里鑽出來,跟著他走到門外,珍珠此時正在沙地里扒拉著什麼,宋明棲半俯下身問:「珍珠怎麼了?」
「快看!」趙喜橙興奮地大喊,「它剛剛拉的屎像你的小汽車。」
「……」
如果說從周羚口中依稀聽到計劃的碎片,還不太有實感,第二天宋明棲就感到了那個最終時刻確實在悄然逼近。
下班之後,宋明棲照例開車去找周羚。
車很快就要開到海邊小屋,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收到周羚的一條簡短訊息。
「半小時後再來。」
宋明棲降低車速,猶豫了下要不要乾脆掉頭,最後還是拿定主意似的,把這條信息划走,徑直向海邊開去。
十分鐘後他在屋後的車庫裡停好車,牆壁的隔音很差,下車時他隱約聽到屋子裡傳來交談的聲音。
宋明棲從車庫出來,繞到正門的小路,恰好看到有一個面色蒼白的瘦高個先走出來,四肢伶仃地立在那裡,海風幾乎把他洗得褪色的外套灌滿了,整個人看起來像個膨脹的熱氣球,而周羚則垂著手臂慢一步站在門框裡:「那就這麼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