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羚拄著拐杖慢慢挪到馬路對面,其實走到一半他就看到打算乘坐的305路公交車正在進站,但他實在沒辦法走得更快。
等趕到公交站牌下的時候,只能看到車輛離開時留下的一串黑色尾氣。
不過還沒等他研究好別的換乘路線,一輛鋥亮的別克一腳剎車停在了面前,窗戶降下來露出宋明棲戴著墨鏡的臉。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宋明棲剛剛見過受害者的同事,很難給眼前的「嫌犯」一個笑臉,他敷衍道,「中午開了個會。上車吧。」
周羚不為所動:「我自己去可以。」
宋明棲置若罔聞,只是揚了揚下巴,指著他手裡的塑膠袋:「這是什麼?」
「鞋。」周羚說,「拆完石膏要穿的。」
宋明棲點點頭,把腦袋縮回去:「我明天洗車,上來吧。」
周羚不認為乾淨到反光的車有什麼再洗的必要,還是站在那裡沒有動。
「噢。」宋明棲又探出頭來,車裡的那隻手好像摁了什麼按鈕,把手的位置彈了出來,「這是隱藏式把手。」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眼瞅著宋明棲的車會影響到別的公交車進站,周羚只好拉開后座的車門——這是把自己當司機,宋明棲的不高興又多了幾分,只感覺車后座往下一沉,門砰的一聲關上。
宋明棲心不在焉地啟動汽車。50米後一腳剎停。宋明棲看向後視鏡,又加速倒回來。
周羚還杵在外面。
宋明棲無語:「你怎麼沒上來?」
周羚的表情也一言難盡:「我剛把拐放進后座,打算去副駕駛。」
「對不起對不起……」宋明棲握著方向盤連聲說。
副駕駛位跟著一沉,周羚坐了進來。
宋明棲一直認為自己的別克還算寬敞,可周羚擠進來之後,空間立刻變得侷促,連帶著氣氛都有些難言的壓抑。周羚的頭髮幾乎貼著車頂,兩條長腿在副駕駛屈著,壓迫感極強。
宋明棲建議:「你可以把座椅往後調一點,按鈕應該在右手邊。」
周羚嘗試摸索了一下,但好像沒有摸到。
宋明棲深吸了幾口氣以擺正態度,想像了一下如果是載朋友他會怎麼做。
很快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傾身過去越過對方的胸前。周羚沒料到宋明棲會親自幫他調座椅,僵直了脊背沒有動,鼻尖之下就是宋明棲烏黑且打理精緻的頭髮,香波有種淡淡的松木味。
很快宋明棲就找到了按鈕。
「這樣行嗎?」
「可以。」
宋明棲直起身系好安全帶,重新啟動汽車。
日光刺目,沿路的香樟樹葉片上閃著粼粼反光,眼皮底下猩紅一片,周羚好些天沒曬過太陽,用力閉了閉眼。
等綠燈的間隙,宋明棲聽到一點細碎的咔嚓聲,扭頭發現周羚正低著頭往笨重的石膏下面看。
那裡正是剛剛安放那盆杜鵑的位置。
「是……枯掉的樹葉?」周羚的語氣裡帶著某種困惑。
葉片被完全踩碎了嵌進腳墊的縫隙里,看起來很難打理。周羚覺得以宋明棲的潔癖,這片葉子不可能有機會出現在他的副駕駛。
「早上幫同事搬了盆綠植。」宋明棲故作鎮定地解釋,又隨手擰開電台,試圖轉移話題:「你感冒好了?」
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因為又想起周羚說他女裝漂亮的事,雖然他覺得周羚當時半夢半醒,大概率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但他作為清醒的聽眾,此時還是有些不太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周羚的呼吸也跟著慢了一拍,才說:「嗯,飯錢我下個月還你。」
「你這個月出工沒全勤,拿不到績效吧,算了。」宋明棲大方地說,「再說朋友之間不談這個。」
「呵。」周羚哼笑了一聲,低聲重複了一遍,「朋友。」
宋明棲沒聽清,因為電台在播礦業家屬樓案的懸賞信息。他走了下神,手指神經質地敲著方向盤:「這個案子離我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