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話,的確出乎滿魚的意料。
她的神色輕鬆許多,說:「我沒有對你娘說起,我到底是誰,可她是個聰明人,一定看出來了。」
她又問:「這些年,你們住在哪裡?過得還好嗎?我聽說你們去了臨安投奔昔日的朋友,那時候正鬧疫病。」
滿魚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娘是誰。」
夫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說:「怎麼可能?那你這些年……」
「我被人收養,一直養在滿家,養父並不知道我的身世,是他把我救出來,帶回家。」
滿魚心中也有疑惑,他問:「你知道他在外面有宅子,你不生氣嗎?」
「和他生什麼氣?」她嗤笑一聲,說道,「我連嫁給誰都不由得我自己,他的心思不在我身上,正合我的意。」
滿魚觀她神色不像有假,小心翼翼問道:「那我娘……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夫人倒是有些驚訝,說:「怎麼,你爹沒告訴你,你還要來問我?」
滿魚搖頭,說:「我想您應該不介意我這麼問。」
夫人的神色好看了許多,說話也不再帶刺,「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了,聽說她生產,我就去看了看,我沒想到你們生活得那麼窘迫,你娘的父親是個教書先生,她便會寫字,替人寫信洗衣賺些錢。」
她說著一嘆,「裴方真不是個東西,讓人給他生孩子,卻連錢都不捨得給!」
她沒有再說下去,滿魚卻隱隱明白了,面前這個說話總是不那麼好聽的夫人,為什麼要來施以援手。
原來身份地位如此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甚至可以說是難以相容的兩個人,卻在不同的境遇里,同時感受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萬般愁苦湧上心頭,滿魚大感悲哀,難以自抑地落下淚來。
他忙抬袖掩飾,聽見對方的輕輕嘆息。
她說:「你好好睡吧,外面那群人吵哄哄的,我把他們趕走了。」
滿魚忙抬頭去看,只看見吱呀一聲關閉的房門。
他學聰明了,什麼也不拿,懷裡揣著他的小鳥,從窗戶翻了出去。
晝夜不息地趕路,心中懷揣著一絲希望。
大概是他們的計謀,哄騙自己回家的招數。
他風塵僕僕趕回,院子內外,一片縞素。
滿魚站在門外,扶著門邊,才沒有倒下。
天冬前來送藥,驚喜地叫了出聲,說話卻立時哽咽,「你可算是……回來了。」
滿魚仰頭望去,說:「屋裡……怎麼這個樣子?爹呢?他的病怎麼樣了?」
天冬將藥包放在一旁,攙扶住他,說:「滿縣尉已經臥病一個多月了,自從聽說小燕……」
「小燕怎麼了?他怎麼了?他還沒有回來?」
信中說得清清楚楚,可他還要問。
天冬說不出話,抬袖抹抹眼淚,說:「你回來了,就趕緊去看看他。他現在需要你陪著。」
不過兩月光景,生龍活虎的滿縣尉病瘦了一圈,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
滿魚在床邊撲通一聲跪下,眼淚奪眶而出,「爹,我……」
滿縣尉睜眼看見他,伸出手去摸他的臉,愣了愣,說:「真是你啊?」
滿魚說不出話,只能拼命點頭。
「你不生爹的氣了?」
滿魚說:「我以為……爹生我的氣。」
滿縣尉長長嘆了口氣,說:「早知道會這樣,小燕出門前,我就……不說那句話……」
滿魚不肯相信,不能相信,緊緊握著爹的手,說:「沒有找到他……也許,就是沒事……」
滿縣尉不作聲,側過頭去,讓他看桌上的東西。
滿魚站起身,踉蹌著撲到桌上。
一隻木頭小鳥,自己送他的,他一直帶在身上的。
天冬伸手來扶,滿魚擺手拒絕了。
他站起來,說:「我沒事,我看看……」
他試圖走到門口,迎著光看一看,卻雙腿一軟,摔倒在地。
第42章
「爹的身體一向很好,為什麼這次怎麼也不見好?」
天冬拉著滿魚外面說話,「是什麼原因,你應該很清楚。」
滿魚低著頭沉默了。
天冬就不再多說,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疑惑道:「你們家是怎麼了,好好的,你怎麼就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