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冬喊他,「信……你不要嗎?」
滿燕搖頭,「不是給我的。」
門就要關上,天冬有些不知所措,就要迴轉身,忽聽吱呀一聲,滿燕又探出頭,伸手道:「要不……還是給我吧。」
經過半個月的長途奔波,滿魚來到了他的新家。
高門大戶,庭院幽深。
夏季已至,裴方安排他入住四面環水的夏室,推開窗,花香撲鼻。
每逢雨天,竹林奏響,雨打蓮葉,雨聲將他包裹起來,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
裴方現任妻子為當朝宰相的女兒,他初來乍到拜見了一次,就再也沒有打過照面。
來到京城也有數日,滿魚仍是懨懨的不愛出門。
裴方興沖沖回來,往東廂房尋他,見他光低著頭四處看,連迎面來了人也沒發現。
他整日只是坐在湖邊發怔,院子都懶得出,這樣也是少見。
裴方問院中伺候的僕人:「少爺找什麼呢?怎麼不去幫著找?」
僕人答:「好像是丟了個木頭掛飾,找好些天了,沒找著,恐怕不是丟在這兒了。」
「什麼混帳話。」裴方不滿道,「那也不能光讓他自己去找啊。」
他快步上前,扶住滿魚的肩膀,說:「等會兒讓他們一起幫你找,別忙了,看看這是什麼?」
一張紙,準確來說,是一張官憑。
從八品的大理寺主簿,在京城裡只是芝麻綠豆大小。
裴方示意他往回走,說:「你初來乍到,我也不好安排得太明顯,你先做著,慢慢來,以後大理寺卿的位置也不過手到擒來。」
這個職位他很耳熟,滿魚問道:「以前,是爹……是滿縣尉坐在這個位置上,我怎麼能行。」
「急什麼,別說你不敢要,現在我也不能給你。」裴方樂呵呵的,「拿下幾個案子,再潤色一番,升遷不過是時間問題。」
滿魚心生反感,說:「爹不用這麼費心,我本來也沒有什麼大志向。」
裴方卻臉色一變,說道:「你是我唯一的兒子,雖說我有門生無數,可是再親,誰能親過親父子?爹今天提拔你,也指望你明天為爹效力呢。」
滿魚望著深宅大院,懊悔自己的衝動決定。
滿家不容他,他就不能有些志氣,自己走得遠遠的嗎?
為什麼要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走也走不脫,留又不想留。
他的小店怎麼辦?答應要付給滿燕的工錢都還沒算出來呢。
深夏日長,暑氣浩然,春日的綿綿小雨不見了蹤影,總是雷聲大作,暴雨傾盆。
才一個多月的光景,修好的堤壩遭到沖毀,淹了河岸的農田。
情勢危急,這幾日看不到晴天,泥路再難行,也要返回河堤,重新加固。
滿燕倒是求之不得,一收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要上路。
兩父子已經多日沒有好好說話,今晚滿全來到他的房中,讓他坐下好好談一談。
滿燕站在一旁,仍然一副油鹽不進的倔強模樣。
滿全嘆氣道:「你對著我這個樣子,有什麼用?我從來沒想趕他走。」
滿燕說:「我知道,他自己要走的,我沒有怨爹。」
「你真不怨我,就不是這個模樣。」
滿燕說:「他不會怨爹,我更不會。我知道這是死路,但無論死路活路,他都已經走了,都與我們無關了。」
「我也不知道,他那樣的心性,怎麼會說走就走。」滿全嘆氣道,「裴侍郎的確家大業大,是我不能比的……那樣的地方,卻不知道他能不能待得住。」
滿燕看著他,眼中燃起一絲希望,說:「爹,如果您不生我們的氣,讓我去找一找,問問他,行嗎?」
「我當然生你們的氣!可也不想他就這麼一走了之。」
滿燕蹲在父親身旁,仰頭看他,說:「爹,讓我去找他吧。他如果真是鐵了心拋下我,我……我再也不提這件事。」
「他若是回來,你們還要……還要做些越矩之事嗎?」
滿燕眼中含淚,不肯回答,只說:「這些年我們都是同吃同睡,這些天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我實在受不了。」
滿全說:「你要去問,我不攔著,可你們要……要做些有違人倫的事,我也絕不答應。」
「爹……」
「別說了,這事沒得商量。這幾日就要啟程修繕河堤,你自己當心。」
天冬送了病人出門,返回時經過滿魚的那間小店,見他屋中火光大作,忙呼喊砸門。
滿燕不小心打翻了燭台,燒了地毯。
他的袖子燒沒了半截,手腕處的一塊皮肉嚴重燒傷,血肉模糊。
畢舸這幾日總在這裡晃悠,今天可是幫了大忙。
他滅了火,大呼小叫,讓天冬快快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