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裴昱尚且沒有氣到發瘋,倒是比她預想中要好很多。
如此,預想中戳破他虛偽面具的打算便要改一改了。
她道:「皇上息怒,請皇上容臣妾辯解。」
裴昱手攥著拳,重重坐下來。
大抵是征服欲作祟,又或者是他仍舊顧念著二人婚前那一年的相處情誼。他沒有徑直下令料理了房幽,而是真的聽她輕聲細語道來。
「臣妾也是無奈之舉。滿朝皆知北地受災,又有北戎虎視眈眈,糧草軍餉若不及時送達,恐怕邊地數十萬將士,俱危矣。」
裴昱面色冷漠:「你可知後宮不得干政?」
房幽:「是臣妾錯了,臣妾甘願受罰。但皇上登基未滿半載,邊地若失,那天下百姓之心,恐生躁動。臣妾知曉皇上與攝政王兄弟情深,卻因朝堂爭論為難糧草軍餉之事,臣妾便擅作主張,斗膽替皇上做了這決定。」
「假話!」裴昱忽然擲了桌上的茶盞,碎片飛濺,他氣怒地起身,揪起她的衣領,一字一句地逼問,「你此舉真正是為了誰,難道還要朕戳破不成!」
難不成她當真以為自個兒蠢笨如斯,聽她一些虛偽的假話,便能對她輕拿輕放?
房幽默了默,道:「皇上若失勢,那阿淺腹中孩兒便無法平安成長。」
裴昱咬著牙,終於聽她說出心中所想,但仍是不夠滿意,眸子死死地盯著她。
「我阿兄也在北地軍中,我不想他出事。」
裴昱鬆了手,看她面色淡淡地跪下來,等候他的處置。
房淵之事,他去歲就有耳聞。原本是前途一片大好的武將苗子,卻因中了暗算,不得不撂了官身回家治病。
而房幽與其兄妹情深,是上京人人皆知。
他那時為討她歡心,也送過去兩位郎中。
裴昱聲音緩和下來:「為何不告訴朕?他是國舅爺,何須跟隨普通將士征戰沙場。」
房幽道:「阿兄那般的性子,最是不喜憑藉家世沽名釣譽,他定要前往,連我阿耶也不知,只是偷偷知會了我。」
裴昱扶起她,對這說辭真正信了八分。
一是為房淺腹中孩兒,她存了讓房氏血脈成為太子的念想,便不想他的江山動盪;二是為遠在軍中的兄長,不想他出事。
如此,他倒也能諒解幾分。
他垂下眼,原本溫潤的眸色中含著警告:「朕希望,你此舉再沒旁的因由,再不是為了旁人。」
這會兒裝傻便顯得有些蠢了,房幽索性微微一笑:「皇上該信任臣妾,早在選您之時,前塵往事於臣妾而言都是過去。」
裴昱捉住她的手:「貴妃為國為民,此舉值得嘉獎,如此,朕便給你賜個封號,可好?」
房幽狐疑地望著他——進來的時候把她的宮牌都掀了,這會兒又假模假樣地要給她嘉獎……
但他既然提出來了,她也沒得拒絕的道理,便婉聲應了。
次日,裴昱於朝堂上大讚貴妃房氏善解人意、見識頗深,言房鶴明教女有方,當堂賜名鳳儀宮為敬聖宮,又賜貴妃封號為「離」。
無論是「敬聖」,亦或是「離」,皆含敲打之意,此為明升暗貶。
眾臣不解,便有小道消息,道是北地軍餉之事,貴妃出了力,皇上不喜其干政,這才如此懲戒。
原是不信,但見向來說一不二的房鶴明那廝沒有半分怨言,便知此話不假。
一時間,這干政的離貴妃為數個朝臣唾罵,更有學子稱其忤逆皇帝,是為奸妃,難怪不堪皇后重任。
房幽聽得宮內宮外謠言,心緒卻無甚起伏。
只是奸妃的名號,便讓裴昱將欺君之罪翻篇,說來還是她賺了。
再回想那日去皇覺寺祈福一波三折,香灰燙在手背留下暗疤,一時不由苦笑。
原是此意。
北地戰況不明,但糧草官傳信來,房家大郎確是在軍中,裴昱知曉房幽話不作假,便對她的懷疑又減輕幾分。
很快迎來歲朝。
今次國庫出了許多銀子,皇帝有令不可鋪張浪費,便於太和宮置辦了家宴,只皇親國戚可參與,往年與重臣同慶的習俗倒是改了。
唯一例外的便是請了嚴懷山這御史大夫參宴。
房幽坐在側邊,與房鶴明遙遙對視一眼,看著與嚴懷山把酒言歡的皇帝,心中微動。
皇后於清心寺清修,至今未歸,盧太后也閉門不出,而盧氏則縮頭縮腦,氣焰大不如前。
只嚴懷山一人於宴上與皇帝談天,風光無兩。
房幽心知,裴昱又要鬧么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