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非雪不是眼花,他是確定光團長大了,膨脹了。
原先只有杯口那么小,現在約有蹴鞠大。
衣非雪一時驚呆,就像數十年來不痛不癢不惡化的病灶,突然間爆發,讓他整個人在猝不及防中懵了。
衣非雪暗悔沒有早點處理它,也實在是束手無策才放著沒管。本想彼此相安無事,大家和平共處的,現在看來,這枚毒瘤恐要造反!
衣非雪心想要不要賭一把,但很快理智戰勝了衝動。
之前又不是沒吃過虧,暈死的時間純看造化,滄瀾秘境可不是讓他放心睡大覺的地方。
長都長大了,不差再縱容幾天。如果光團和他魂魄不全之症有關係,那麼藉由魂橋,或許能診斷出一二。
衣非雪這麼想著,神識聽見明晦蘭叫他:「清客,時辰到了。」
衣非雪睜開眼睛。
月上中天,子時整。
皎潔的銀輝灑在山崖間,照映出一架若隱若現的拱橋橫跨兩峰,霧起雲涌,煙波浩渺,魂橋泛著粼粼仙光,若虛若實。
除了衣非雪之外,已經有很多修士等待在此,陸陸續續的還有人來。
他們各有心中鬱結難舒,所以無人交頭接耳,歡笑攀談,等到魂橋出現,便迫不及待的上去了。
衣非雪正要走,風瀟叫住他:「非雪,雖說沒什麼危險,但也千萬當心。」
衣非雪看著恨不得陪自己一塊上橋的親表哥,心裡一暖,道:「放心吧,沒事。」
風瀟湊近些,壓低聲音囑咐道:「給你的藥上了嗎?」
衣非雪:「……」
不用說話,一個表情全明白——這種不聽話的患者風神醫見多了!
風瀟氣急:「你怎麼這麼倔,不聽大夫言吃虧在眼前,你……」
衣非雪把風大表哥丟給季禾,並打了道禁言咒過去。
明晦蘭遊魂似的飄過來:「風神醫說什麼藥?」
衣非雪懶得搭理他,明晦蘭忍笑道:「好了,時辰緊,快上橋吧。」
*
衣非雪抬腳踩在橋上。
橋面看似軟綿綿的,好像流動的雲。但真實踩在上面是硬邦邦的,腳踏實地,給人稍微的安心。
等衣非雪另一隻腳也踏上魂橋,同在橋上的人盡數消失不見,而回頭望去橋下風景,全都被大片大片的濃霧掩蓋。
該是魂橋特有的結界。
衣非雪沒有亂叫亂喊,抬步往前走。
仙霧氤氳,如墮煙海。
走了好久,前方一望無盡。若按照魂橋的長短來算,足以到對面山峰了。
不過在結界中,沒有常理二字。
忽然,遠處流動的雲霧放緩了。
衣非雪駐足腳步,靜觀其變。
想到明晦蘭說的,魂獸善於讀心,可實現人心之所想。
衣非雪平靜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悸動,震得胸骨有些發麻。
雲霧中,走出來一個女子。
妍姿艷質,雍容雅步。
衣非雪幾乎瞬間就認了出來。
風念容的身姿樣貌,他只能根據親朋口中的描述、不斷的臨摹;只能根據肖像畫中的一顰一笑、在腦海里想像。可畫的再好再像,終究是死物,永遠差七分。
眼前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身著素淨的月白色留仙裙,亭亭玉立。
比肖像畫上的更動人,比任何一次夢裡夢見的都鮮活。
仿佛真的是將數十年前的亡魂引渡而來,跨越時空和生死,短暫的和至親團聚。
衣非雪嗓子如刀割,出口已是哽咽。他叫出這輩子從未叫過的、因為這是世上獨屬於一人的稱呼。
「娘。」
心中所想,至少得有記憶才能復刻出來。而魂獸卻能憑空捏造,真不愧是上古靈獸。
「都多大了還哭鼻子呢?」風念容故作惱怒,嗔道。
卻連幾秒都堅持不住,無可奈何的輕氣,眼中儘是慈愛的寵溺:「來吧,讓娘哄哄你。」
明知是幻術所化,衣非雪卻還是情難自抑的走過去。
風念容抬起手時,愣了一下。
衣非雪屈膝半蹲,母親的手終於落到發頂。
「你都長這麼高了。」風念容眼中有水光閃爍。
衣非雪鼻腔一酸,他被母親溫暖的掌心一下一下愛撫著發頂。
不像父親的手那麼粗糙厚重,很溫柔,讓他流連忘返。
「怎麼不說話,沒什麼心裡話想跟娘說說嗎?」
「我……」衣非雪心頭一緊,喉嚨宛如被烙鐵燙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