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身子一軟。
衣非雪及時伸手接住下墜的明晦蘭。
山上雪接住了雲間月。
明晦蘭從半闔的眼帘中看到瑰麗的緋影。
明艷鮮妍,一如初見。
*
寒亭,季家。
衣非雪續上一支安魂香,並往裡添了三大勺好夢散!
轉身去關窗,免得風雪吹進來,凍著床上那位弱柳扶風的蘭公子。
明晦蘭從前夜到現在,一直昏睡。
季禾來看過幾次,焦急的問明晦蘭怎麼了?
衣非雪漫不經心的答:「偶感風寒。」
「這麼嚴重?」季禾深信不疑,「那趕緊讓風瀟來看看啊!」
衣非雪瞥他一眼,心說我使喚自己表哥還用你提醒嗎?
倒是季小公子,第一反應不是找季家醫修,而是順理成章的搬出風家大公子。
好像跟風瀟多熟的樣子。
不過衣非雪暫時無瑕分析這些有的沒的,三言兩語把嘰嘰喳喳的季禾打發走,再在外面立一道結界,杜絕所有無關人等再來打擾。
回到床邊坐下,明晦蘭沒有絲毫要甦醒的跡象。
衣非雪從不否認自己對明晦蘭的深惡痛絕,從出生就討厭,嫉妒生恨。
他小時候人人喊打,顛沛流離,為了活下去拼盡全力。
而明晦蘭呢?人人歌頌,安居樂業,每天只有一個煩惱——太受歡迎了怎麼辦。
他從前認為明晦蘭命好,好的不公平,好的招人恨。
卻不想也有這般不為人知的難言之隱。
有些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天生聖體,誰不眼紅?
別說明隱竹了,怕是明宗全族都心痒痒吧?
這是一把雙刃劍,既帶給明晦蘭無上榮光,也讓他遍嘗人性冷暖。
衣非雪頓覺諷刺,他是不祥之子,被口誅筆伐人人喊打。但總好過明晦蘭身邊那群「妖魔鬼怪」,表面上敬愛有加,實則各個都惦記怎麼把他抽筋扒皮,榨乾價值。
至少他這邊都是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害他。
不像明晦蘭那邊,處處都是偽善小人。
衣非雪再看明晦蘭,目光不由自主的柔和了。
從小就生活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長成外皮白軟內陷烏黑的芝麻湯圓也是很正常的。
面子裡子全白白淨淨的才不正常。
衣非雪放下一瓶補氣丸在明晦蘭枕頭邊,起身走出房間,找風瀟去了。
早在把暈死過去的明晦蘭帶回季家時,衣非雪就第一時間薅來風瀟看病。
風瀟確實看了,真的就是看了一眼,然後說:「放心,他身體無礙,只是力竭導致的昏睡不起,休息一下就好了。」
衣非雪:「就這樣?」
風瀟:「嗯。」
衣非雪:「……就面診?」
風瀟心說面診還不夠嗎?我可是堂堂神醫啊,像你這種缺魂少魄的疑難雜症患者也就罷了,明晦蘭那樣的凡人還用得著切脈嗎?本神醫只一眼平掃,連蘭公子有沒有痔瘡都能看出來!
衣非雪的不信任全寫在臉上。
風瀟:「喂!」
太過分了。
「所以你們倆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去幹什麼激烈運動了?」風瀟洞察秋毫的看見蛛絲馬跡,伸手摘到衣非雪後肩上的罪證。
「這是月桂樹的葉子,大半夜的,去小樹林幹什麼?」風大公子用最純潔耿直的表情說出最惹人遐想的話。
衣非雪當然沒有回答他。
避而不答,太可疑了,風瀟深沉的想。
兩天後,衣非雪再去找風瀟。風瀟還是那句話,人沒事,力竭。
衣非雪並非懷疑風瀟誤診,明晦蘭畢竟是個廢人,以目前的體格催動法器,對精神和體力的耗損程度難以估計,睡上十天半月都有可能。
只是簡單的累著了,休息就好,但還是「清醒著」更叫人安心。
衣非雪就問風瀟有沒有辦法讓他快點醒,風瀟從醫者的角度老生常談:「沒有什麼仙丹妙藥是比睡眠更養身體的了。」
衣非雪沒再吱聲。
風瀟便去鼓搗他的瓶瓶罐罐了。
衣非雪忽然問:「他真的沒辦法恢復了?我是說恢復如初。」
換個人聽到這話,肯定會被自己的浮想聯翩嚇出一身冷汗——有辦法恢復嗎,很好,那我就把明晦蘭重登九霄的天梯拆了,讓宿敵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