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我嗎?」
這句話問的格外溫柔,綏因發誓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情況,他絕對會是自己唾棄自己的那個,太久沒說話,沙啞的嗓音帶上懊悔的無奈,有夾雜了一絲悔意,刺激得戈菲笑了兩下又開始咳嗽。
「呵……」胸口破了個大洞,戈菲的呼吸之間都充斥著風箱聲,他忍住不適,將手掌蓋在綏因的後腦勺上阻止他的離開,他大口喘著氣,閉上眼躲避燈光的刺激,面上又哭又笑,「能量體,如果不能禁錮抹殺,那就試試以毒攻毒唄……反、反正……哈……反正也沒辦法了對不對……?」
是的。
沒有辦法。
這是一場布了近百年的局,就為了弄死他一個,所以嚴格來說他們都是他害的,是綏因害得他們變成這個樣子,又因為他的原因要將這個種族全部拖下水——不止,還有其他種族連帶著這片宇宙都要一同陪葬。
放在以前綏因只會掀開眼皮子不痛不癢地來上一句「是嗎,那我太榮幸了」以表敬意,但現在他捨不得了,養只狗都有感情了,更別提他供養了世界一百二十年,大狗也得看主人吧?
綏因感受著懷中雌蟲漸漸失溫的身體,他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靜靜地靠著尋找解決辦法,光腦叮叮咚咚響個不停,綏因一把將其扯下又隨手甩飛在角落裡。
不知道是撞到了哪個開關又或者是已經撞壞了,它自動打開了通訊頁面開始瘋狂刷著消息,那個名為【戈菲】的通訊錄里滿是蠱惑人心的話語,一條一條。
窗外風雨大作,雷聲轟鳴,窗簾被屋外洶湧的風雲捲動著瘋狂捲起,靠坐在臥室的門口,綏因的臉上也有了涼意,昏暗天地之間唯有這間屋子閃爍著煞白的燈光,像是生命無聲的告別,懷中雌蟲的生命已然走到了盡頭,但光腦上那個屬於【戈菲】的對話框仍舊閃爍個不停,綏因沒有分神去看它。
壞消息夠多了。
一樁樁一件件。
【木斯托死了!】
【前線失守!】
【很抱歉,我無能為力,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
【報告,尤利塞斯陣亡!】
【談崩了……】
【……】
有些蟲他甚至要反應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想起來他是誰,直到他看到一個名字——【伊蒙·塞西亞】——他恍然大悟,啊,原來未畢業的學生也去了嗎?
原來塞西亞的二世祖也是有自己的原則的,該去前線的,不該去前線的,此刻都站在聯盟領地的邊緣地帶,談判?打仗?湊數?穩定軍心?
有些蟲綏因都不知道他去現場除了送死還會有什麼用,但他現在沒有阻止的立場。
因為這是一場單針對他的計劃,從身到心,而卻需要所有的生命替他買單,這樣看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房間內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其中一道逐漸減弱。戈菲沒有詢問為什麼綏因不救治他,這傷並不是好不了的重傷,他只是靜靜地靜靜地聽著自己身體裡血液流動的聲音,再緩緩地等待綏因的下一步動作。
綏因只是靠在他的頸窩,灼熱的呼吸打在雌蟲的皮膚上,他緩緩閉上眼睛,再度重複那個問題——「你相信我嗎?」
「嗯,」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戈菲給予他肯定的二重奏,「我相信你,從始至終。」
即使你說你並非這個世界的生物,如此荒謬的話讓我相信了近百年,並為此扭曲百年的光陰,這不是發自內心的信任嗎?
這句話沒有說出口,但不知為何他們就是明白了,一句話勾連兩顆心臟,綏因笑著點頭,眼角似乎有淚花閃過,但事實如何戈菲已經不知道了,因為就在他話音剛落的那個瞬間,那隻停留在他胸口裡的手驟然拽住了他的心臟,卻並不是為了搶救,而是將其捏碎,因為只有這樣才是讓他死亡的最快方法。
意識瞬間模糊,剎那間,戈菲回想起了三個月前的那個清晨,他和綏因的賭約,那個荒謬至極的賭約擁有一個賭注——從身到心,現在想來,其實他一早就輸了。
這是一場早就知道結果的、雙方心知肚明的賭約。
綏因將手抽出,鮮血染紅袖口,他的手放在戈菲的鼻尖試探,在確認他死亡後才緩緩起身,除了焦躁不安到末端刺入大腿的尾勾之外,這隻雄蟲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就好像剛剛他殺死的不是他的雌蟲而是一隻無關緊要的死刑犯一樣。
他緩緩來到窗邊撿起那枚光腦,打開,翻到埃利夏的聊天框,僵硬地敲著並不熟悉的文字:【你還記得那個人嗎,那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