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薩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不快,很慢,但是沒一下都像是敲在了大腦上,太陽穴也跟著突突地跳,尤薩鬆開下唇,精緻的小臉上寫滿了迷茫。
他仍然坐在柯瑟的懷中,柯瑟的手臂橫在他的小腹前,尤薩抓住他的小臂,呼吸很淺很淺,他聽不見自己的呼吸。
「尤薩。」
「嗯,」尤薩一個激靈,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他緩緩低頭,小聲道,「我在。」
「你不是不愛說話,對吧?」
尤薩淺藍色的長睫微微扇著,他垂著眸,柯瑟只能看到他低垂的腦袋,他沒有逼迫尤薩回答,而是自顧自地分析著這段時間來的不對勁。
「我和你一起待了快三個月的時間,你給外界的印象是『飽經風霜的可憐蟲崽』,弱小無助孤苦無依甚至在親蟲的面前也是不受重視的存在,結巴,不會說話,腦子不太好使……」
他每說一個字尤薩的肩膀就顫抖一下,像是在給予回應。
「我起初以為你只是個問題兒童,但經過了三個月的相處,我很清楚你不是,」柯瑟空出的手輕輕撫摸他的長髮,視線定格在修復艙的【98%】上,他輕嘆一口氣,「我想我知道為什麼綏因會讓我而不是拉曼來了,要知道拉曼才是有帶小孩經驗的那個。」
他話鋒一轉:「你今年幾歲來著?」
「十二。」
尤薩不敢回頭。
「啊……十二歲——你離開之前,薩法爾和你交代了什麼?你不是主動離開的吧,按照薩法爾對他雄蟲的瘋狂程度,木斯托順利帶走你本來就是一件概率極小的事情,你雌父,和綏因達成了什麼交易?」
「……」
一片寂靜。
「我沒有要怪你,只是現在我需要知道,你覺得戈菲會知道這件事嗎?」他指著修復艙的顯示器上的【99%】,身子前傾盯著尤薩的側臉,「你覺得他起來之後會怎麼做?」
柯瑟仍舊沒有逼迫他,也沒有再繼續說些什麼,他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戈菲醒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柯瑟控制不住地去想綏因,綏因、卡施林、薩法爾,或許還得加一個尤利塞斯,尤利塞斯向來何薩法爾交好……
「他讓我離開,讓我跟著冕下又不要我跟在冕下的身邊,他說只有這樣我才能活著。」
尤薩略微尖銳的嗓音將柯瑟從幻想中叫醒,他快速眨了幾下眼睛,便聽尤薩繼續道:「他說冕下是好蟲,讓我不要聽別的蟲亂嚼舌根。」
「他還說什麼了?」
「他……還說我的出生是被允許的,我本來應該出生在一百年前。」
尤薩的面色慘白卻一臉平靜,柯瑟呆呆地看著他緩緩轉過來的臉,淺黃色的眸子牢牢抓住他的眼睛。
柯瑟發誓自己從未在這張稚嫩的臉上看到過如此平靜的表情,平靜、冷淡,漠視的雙眼和扯成一條直線的唇,所有的一切都子啊告訴柯瑟——這裡真正的傻子只有你一個。
柯瑟:「……呵。」
至少真正意義上,什麼都不知道的確實是只有他一個。
空白從柯瑟的臉上炸開,他的大腦短暫短路了一段時間,不過他柯瑟·塞西亞好歹是百年前就和綏因一起到處跑的關係,雖然智商確實不太夠,但也算是見慣了大場面。
他扶額,避開和尤薩交匯的視線,開始仔細思索這條消息的價值,以及……綏因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
只是他思考的途中忘記關注尤薩,並不知道這隻幼崽此刻的慌張,他再怎麼聰明,也只是一隻幼崽而已。
他並不懂這些話的意思,只知道這是雌父留給他的底牌,現在底牌沒有了,但尤薩不後悔。
尤薩的視線落在修復艙的電子屏上,他低聲道:「我不知道為什麼……」
【修復已完成,請勿靠近艙門,以免沾染污穢……】
柯瑟想說他也不知道,問了和沒問一樣。他正懊惱著,還沒說話便聽見了一道沙啞的聲音——「中軸星事件的遺留……去找坎涅邇森,讓他去西卡瓦監獄查3029年中軸星慘案的細節。」
他抬頭,戈菲衝著他搖頭,渾身濕透,面色如白紙,此刻正像是一隻剛在水底殺了蟲的水鬼,銀白色的髮絲上滿是血色水珠。
他起身,帶起一片飛濺的水珠,停留在牆角的管家AI有感而動,自動來到戈菲的身邊交給他一條浴巾,又開始勤勤懇懇處理滿地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