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器的艙門打開,軍靴踩踏在一片淺淺的血水上,行動之間帶起一陣飛濺的紅色,四周都是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蟲,越靠近中央區域,屍體越多,血水越稀薄,混雜著血液、雨水、蒂斯特曼人死後留下的液體,綏因鼻尖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馨香,那是蒂斯特曼人液體的氣味,多到足以掩蓋血液和花壇內泥土混雜的腥臭,多到能在如此溫和細密的雨中強勢霸占所有蟲的鼻子。
綏因沒有打傘,他走在最前方,不緊不慢地從軍服的口袋裡掏出一雙白色的手套戴上,他微微抬頭,軍帽前沿那滴搖搖欲墜的水珠順著帽檐向後滑去,沒入鬢邊的黑髮里。
他看著不遠處被團團圍住的雄蟲,眼珠子裡沒有半點波瀾,只是輕輕揮了揮手,身後的蟲十分有秩序地沖了上去。
薩法爾起初並未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赫蒂太詭異了,他原本並不打算和綏因有過多的牽扯,但經此交鋒,他忽然覺得這並不是他所能應對的事情,一股沒由來的憤恨湧上心頭——
綏因為什麼不解決掉這個大麻煩。
他早該解決掉這個大麻煩的!
薩法爾半耷著眸子,肩膀上披著厚厚的披風,面色陰沉煞白,身形頗有些搖搖欲墜的勢頭,一雙褐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中央那隻只露出一個腦袋的雄蟲。
這隻殺不死的雄蟲。
直到周邊的蟲莫名其妙多了許多,不知不覺間將他的私兵再次圍了起來,他眸光一凜,在瞥見來者之時卻又驟然放鬆。
不遠處另一隻討厭的雄蟲正邊無表情地大踏步走來,身後的披風在微風的吹拂下不斷搖擺,細密的雨絲並未影響到他一分一毫,薩法爾見此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鬆了口氣。
但緊接著又被滿腔被戲耍的憤恨所取代,他冷著臉迎接綏因,直到他走到他的面前,薩法爾往後退了兩步,半倚在他身邊的親衛身上直視他,夾雜著怒氣道:「你最好確保這件事完美解決,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罷,他扭頭,視野定格在不遠處的赫蒂身上,他正撕碎了一隻軍蟲,又一隻。
周遭的雨水都是紅色的,在他身上鍍了一層血色絨光。
似有所感,赫蒂也抬起了頭,恰好對上綏因那雙黑洞般吞噬所有情緒的眸子,他朝綏因勾起了嘴角,一雙被血絲布滿的眼睛和他胸前糊成一團的爛肉無不在向他證明——這確實是個難纏的傢伙。
「赫蒂。」
綏因定定地看著他,停在原地,萬籟寂靜,仿佛那些雨珠也停在了原地,這裡只能聽見兩個人的聲音。
他伸手制止身後的軍蟲,徑直向前,那密密的包圍圈自動打開一道口子,等他進去之後再度合上又變成一個完整的圓,綏因跨過腳下無數屍骸,精神絲替他清理出道路、安置屍身,他就這樣來到他的面前。
「赫蒂。」
赫蒂沒說話,不久前,他們還靠在同一個欄杆上對著夜空飲酒,這段記憶怎麼如此模糊了?
綏因忽然有了動作,赫蒂的尾勾下意識擺動,但卻發現他只是在整理右手的手套。
他輕捏著中指指尖的白色手套,將它拽下來,隨後不緊不慢地摺疊,就像是在學校里學的軍部禮儀教學視頻那樣標準,他沉著臉將疊好的單只手套塞進口袋,然後對著赫蒂露出了下飛行器以來的第一個笑臉。
「啪——」
薩法爾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神色晦暗,餘光落在不遠處同樣站著淋雨的尤利塞斯的身上。
綏因甩了甩右手上沾著的血,左手慢悠悠揉著手腕,目不轉睛地盯著赫蒂側著的臉,他的眼底還保持著那瞬間的難以置信。見此情形,綏因的笑容再次擴大。
「赫蒂,好玩嗎?」
「如果沒清醒的話,我還可以免費贊助一巴掌。」綏因向前走了兩步,右手覆在赫蒂的左心口蹭了蹭——唯一算的上乾淨的地方。
他收回手,隨意瞧了眼右手掌心,指尖捻去最後一抹粉紅,他漫不經心道:「玩夠了嗎,這場借題發揮的遊戲。」
赫蒂仍然保持著那個被扇巴掌的動作,歪著腦袋,嘴角抽搐似笑非笑,他的手輕輕覆蓋在自己的臉上,剛剛被扇麻的地方,眼睛盯著腳邊濺起水珠的淺坑。
「……」
「玩夠了。」
綏因:「那就好。」
他神色淡淡,忽略在場之蟲的反應,對於赫蒂的話只是輕微嘆了口氣:「祂呢?」
「……」
「說話。」
「沒關住,跑了。」
「演技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