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騙我。」
綏因沒理會他的試探,笑著伸出手放在門鎖上,最高等級的監禁鎖,看起來平平無奇,卻是雷射都無法破壞的存在,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存在,在綏因的手中如同豆腐般脆弱,輕易被捏碎。
鎖頭掉落在地面上,四周紅色的燈光閃爍報警,赫蒂睜不開眼,警報聲刺得耳朵生疼,他下意識後退一步,手擋著燈光。
一片猩紅之中,他只看到了那隻沉著的雄蟲,沒有嘲弄也沒有蔑視,只是淡淡的、平靜的,這不是尊重,赫蒂想,綏因將他視為螻蟻,所以不需在意。
「沒必要,4247,沒了系統你也活的很難受吧?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變成白骨一堆了,不應該感謝我嗎?」
警報聲不斷,綏因並未因為警報聲而提高音量,他知道赫蒂聽得清,任務者的身體機能比普通人好上太多,再說了,蟲族的五感本就不差,他繼續,按照預定的路線,一步步攻破他的心理防線。
「完不成任務,你的下場比你給薩法爾安排的要悽慘得多,不是嗎?」
赫蒂不回答,沒關係,他在聽就好。不斷扣著自己的手指,直到它鮮血淋漓,也許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的小動作,但綏因看得清楚。簡單做了幾個世界的任務者怎麼比得上他這種混跡上千年的老油條?
他笑意加深,拉開門主動走進去,狹窄陰暗的房間,頭頂堪堪觸碰到天花板,壓抑逼蹙,4247,還不錯,沒瘋。
他伸手,按住赫蒂的肩膀,稍稍用力,後者失魂地倒在沙發上,毫無掙扎,綏因湊到他的耳邊,垂眸望著他背後耷拉著的尾勾,輕嘆一句。
「系統消失的時候,你害怕嗎?」
第38章
赫蒂靠在他的肩頭, 寂靜的屋內傳來嗚咽聲,綏因淺笑著拍拍他的背:「沒關係,它不中用, 換一個就好了。」
情感上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赫蒂會這樣崩潰,但是理智和經驗告訴他, 長久的孤獨會讓一個「人」瘋掉,但不會讓綏因瘋掉,他理解赫蒂,他理解4247, 4247稱為赫蒂已經太久太久了, 久到「赫蒂」取代了編號稱為他刻在骨子裡的姓名。
赫蒂·戴維。
「我想……回家……」
赫蒂幾乎要從喉中嘔出一顆心來,嗚咽聲壓抑不住他的痛苦,他將痛苦化為實質,藏在心底, 不屬於他的、陌生的翅翼掙扎著要破體而出, 撕碎這具身軀, 逃離著永恆的枷鎖。
「任務不完成, 系統不解綁, 你不死不滅。」綏因鬆開他, 在他的面前站定, 看著面前強裝鎮定的雄蟲此刻崩潰的模樣, 綏因心情大好。
赫蒂已經喪失了理智,萬蟻噬心的痛苦如同靈魂被生生撕碎。
綏因的手放在他的頭頂,靜靜地聽著他哭泣的聲音, 他聽見赫蒂斷斷續續地講述自己的過往,從他意外身死開始,到靈魂被綁架, 再到捲入蟲族的權力鬥爭,最後落敗被拋棄在這個陌生的時代。
多麼悽慘的命運。
憐惜嗎?
不,這是作為永生任務者該付出的代價,這個至今沒有想明白的傢伙,他的靈魂試圖殺死寄居的□□。
「我那麼年輕……我在這裡待了整整一百年!我都快忘記做人是什麼樣子的了……」
真實的赫蒂的記憶,作為人類時的4247的記憶,人類的習性和蟲族那獨特的文化碰撞,靈魂被撕裂重組成一個全新的他,被系統拋棄後他甚至想過這是一場夢境,也許他就是赫蒂·戴維,一隻瘋了的雄蟲。
可這又怎麼解釋他腦海中那些關於地球的記憶?
「這不是來救你了嗎?別怪我來得太遲,這都是只能帶到棺材裡去的秘密,赫蒂。」綏因五指按住他的頭,插入發間,溫熱的感覺傳來,還帶著絲絲顫抖。
他的精神絲冒出,順著指尖一點點往外繞,直到接觸到赫蒂的頭頂,他的痛苦、悲傷、絕望,以及被關禁百年的孤苦無依與自我懷疑一件不落地傳遞給綏因。
一滴淚落地。
綏因面無表情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可是抹去一行,又一行滑落,他索性不再去管。
他一直都靠這樣的方式,在各個世界裡尋找情緒強烈的個體共感,以此來學習情感——一些他並不能夠完全理解的東西。
「你為什麼不來早點……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赫蒂壓抑著嗓音,怪異的嗚咽著,蟲族語的語調輕快,發音圓潤飽滿,而此刻在他的嘴裡說出來卻仿佛充滿了詛咒的咒語,末了,他用奇異的語調吐出一句地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