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煙還沒抽完,有人匆匆衝進來:「老闆,五小姐去醫院了。」
「什麼?」陳德祥站起身,手裡夾著的煙掉落在桌上,「誰告訴她的?」
他往廚房走去,後面的人跟著解釋:「是五小姐派她的徒弟吳志海去醫院守著。那小子察覺到不對勁,立馬騎機車回來,載五小姐去了醫院。」
「爸,姐走了。」陳錦龍對他爸說道。
陳德祥看到雞已經縫好晾在那裡,稍微放了點心:「我看著你做,先炸再蒸,調味我來。」
很難說清楚魯菜的布袋雞和淮揚菜的八寶葫蘆鴨是誰影響了誰,隨著人口的流動,中國各大菜系早已相互交融。布袋雞和葫蘆鴨一樣,填充餡料之後,先炸後蒸,最後用蒸出來的汁水勾芡,淋在上面。其中最難的一步,自然是整雞脫骨,這一步已經完成,接下來就是炸制了,炸過之後表皮酥鬆,味道更佳。
陳德祥站在兒子身旁,這道菜他不知教過兒子多少遍,可兒子做這道菜,十次里有一半成功,一半失敗。從調味上來說,也總是差那麼一點,而這一點偏偏需要悟性。
「爸,我姐她……」陳錦龍欲言又止。
「什麼?」陳德祥問道。
陳錦龍嘖了一聲,無奈嘆氣:「她今天讓吳志海去吊燕菜的高湯了。今天雞肚子裡的餡料也是吳志海調的。我姐是不是對吳志海太好了?」
陳德祥沉默了,給女兒通風報信的也是吳志海。
「這些話吧,說出來影響我們姐弟感情;不說吧,又怕五姐被騙。五姐是個特別單純的人,一門心思就想把菜做好。這個吳志海就不好說了……您說我姐一個獨居女人,吳志海比我姐小五歲,又是師徒,整天待在一起,只怕他花言巧語哄騙我姐。」陳錦龍一邊翻動著鍋里的雞,一邊說道。
「把雞撈出來降降溫,不然皮要爆了。」陳德祥連忙提醒,光顧著聽兒子說話,竟一走神就出了岔子。
可已經來不及了,雞背上最薄的地方爆開了一個小孔,雞肚子裡的汁水漏了出來,油鍋頓時噼里啪啦響了起來。陳德祥趕忙關火。
陳錦龍把雞撈出來,愣愣地看著他爸。
陳德祥無奈地看著兒子,教了這麼多年,自己不盯著,這一步還是會出錯。要是女兒真被那小子拐跑了,自己又不在了,就兒子這本事,這家飯店的口碑還能撐多久?
「沒漏多少汁水出來,就這麼蒸吧!」陳德祥吩咐道。
現在還能怎麼辦?就算有人能做,也沒時間重新做了。汁水漏了就漏了,只能將就著。
雞蒸好了,陳德祥看著雞背上那個小小的破口,輕輕嘆了口氣,把蒸雞的汁水倒進鍋里,調了味,勾了芡。他拿著勺子舀起汁水,他的手實在不行了,拿著炒勺都在發抖。
他手顫抖著把汁水澆灑在雞身上。
這麼一道菜端上桌,賓客里還有熟悉他的食客,實在是丟人。
陳德祥沉著臉摘下帽子,走出去叫人送他去醫院。
從飯店到醫院不過一刻鐘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他沉著臉走進醫院,進了電梯來到三樓,走到病房門口,便聽見女兒的哭聲。
陳德祥走進病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女兒的那個徒弟。
吳志海站在女兒身邊,正在安慰她:「二太太走了也是解脫,天天熬著太苦了。」
吳志海看到陳德祥,站直身體打招呼:「老闆。」
陳德祥看了他一眼,沒出聲,走到床邊,看著自己的二太太已經閉上了眼睛,他問:「你媽什麼時候走的?」
「剛剛,六七分鐘之前。」吳志海回答道。
陳德祥轉頭,眼神凌厲地看向他:「我問你了嗎?」
吳志海一時間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老闆,為什麼他要用這麼兇惡的眼神看自己?
陳錦瑩擦了擦眼淚抬起頭,見她爸沉著臉。要不是阿志,她連她媽的最後一面都見不著。
她站起身,聲音哽咽:「爸,帶媽媽回家。」
陳德祥冷著臉看著她:「這時候,你知道我是你爸了?」
陳錦瑩明白他為什麼發怒,她不想在亡母面前和他爭辯,此刻,她只想讓媽媽回家,走好最後一程。
「爸,媽媽要回家。」陳錦瑩哀求著她爸,「求您了。」
「你只知道你媽快不行了,就不知道你爸身體什麼樣嗎?你不知道去年我也差點沒命嗎?你不知道我心裡急什麼嗎?」陳德祥看著她,「你來了,你媽就能活過來?」
陳錦瑩仰頭,不讓眼淚落下,她說:「我只是想見媽媽最後一面。」
雖然媽媽反反覆覆說的,也就是那幾句話,但是……
「不說了。我希望以後你也能多為我考慮,多為陳家考慮。走吧!我們一起帶你媽回家。」陳德祥問女兒,「車子安排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