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炸後的糖醋口味受眾廣泛,不過河魚刺多,大家對這道菜感覺不錯,但遠遠沒達到驚艷的程度。
這倒也在岳寧的意料之中,她和陸培德商量這道菜的時候,曾考慮過用鮮味更濃、肉質更細嫩的海魚。然而鯉魚有特殊的象徵意義,魚一換,這道菜的意義便少了一大半。這道菜更多是用來展示技法和傳統文化,至於講究口味的菜品,則在下一道。
再說此刻的廚房裡,傳菜的小伙子剛剛說了法國大廚誇讚岳寧,石川稱這是作為廚子的榮耀。
章宏興性子活潑,不過二十五六歲,聽到這話比自己被誇獎還興奮:「寧寧,你知道米其林三星大廚是什麼概念嗎?你知道他這一句話,對你意味著什麼嗎?」
岳寧當然知道,不過那是上輩子的事了。而且就算是上輩子,能獲得米其林三星殊榮的餐廳不過一百出頭,這個年代就更少了。
岳寧回應道:「被專業人士誇獎是好事,但咱們得寵辱不驚。阿邦要炒菜了,你不去看看?」
何運邦正在炒一道寶華樓的招牌菜,這道菜用的是曬乾的花鰱魚鰾。寶華樓和寧宴每天要做大量的拆魚羹,殺魚時留下了許多魚鰾。岳寧依照傳統菜譜,開發出了這道菜。
這道菜和干炒牛河一樣,是寶華樓考驗廚師炒功的菜品。
曬乾的花鰱魚鰾放入油鍋發制後,就像肉皮發制的皮肚一樣,充滿了氣泡。浸泡清洗後,魚肚變得柔軟且容易吸收汁水,可以用來做燴菜和湯菜,吸飽湯汁的魚肚十分美味。但這道菜的要求偏偏和干炒牛河一樣,要干身,要有那股鑊氣。
這就意味著調味料要嚴格控制,尤其是豉油和蚝油這些液體調味料,少一分魚肚沒入味,多一分炒出來就會濕潤,失去那份干香。只見何運邦用蔥姜淡鹽水煨過魚肚後再瀝乾,此時拌入豉油、蚝油,然後在雞油里翻炒。
章宏興說道:「用雞油炒啊?我去寶華樓點了你炒的這道菜兩次,倒是想過你會先拌入豉油,沒想到用雞油炒。」
邱師傅接過話茬:「這些細微的差別,那都是一家酒樓的絕招,都是靠吃飯的手藝。」
何運邦倒出炒過的魚肚,再滑炒豆芽和韭黃。這道菜的第二個難點在於豆芽和韭黃不能炒軟、出水,當然,對他這樣的廚子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所謂桂花,並非真的加入桂花,而是把雞蛋炒成細碎的桂花模樣。幾樣材料分開炒後,再合起來一起翻炒,最後加入青紅椒絲點綴。「出菜。」
何運邦一聲令下,打荷的立馬把菜端出去,交給傳菜員,這道菜出鍋後要立刻送上飯桌。
侍應生上菜說道:「寧宴何運邦大廚的桂花炒魚肚,請慢用!」
天天在鐵板前舞蹈的岩西第一個瞪大了眼睛:「好香,好香啊!」
石川請他品鑑,他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塞進嘴裡。那一刻,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湧上心頭。作為鐵板燒大師,他一直在追求這種獨特的焦香,魚肚的軟彈、柔韌,以及縈繞在嘴裡的香氣。
法國人在煎牛排、煎鵝肝時也在追求這股極致的香氣,盧卡斯算是法國人里願意了解其他國家美食的人,不太會對中餐有偏見,即便如此,他對中餐的印象也停留在重鹽重油、黑乎乎油乎乎的概念里,更別說普通法國人了。
然而在這一盤炒菜里,他感受到了中國同行用平凡食材淬鍊出令人沉醉的美味。雞蛋的甘香,魚肚的柔韌與豆芽、韭芽的清爽,在唇齒間碰撞出層次豐富的味道。
岩西跟石川說:「後面兩天不用安排我在港城的遊覽了,我就想和岳主廚交流一下廚藝。當然,如果需要預約的話,我可以在這裡多留兩天。」
岩西這麼一說,宮本也表示:「我也一起。」
盧卡斯聽了翻譯的話,說道:「我也想多交流兩天。」
「我來安排。」石川應道。
接下來上的是雞子戈渣。這道菜一般人很難接受,岳寧原本沒把它列入菜單,是石川上次看章宏興和何家輝的比賽時,對這道菜產生了興趣,點名要吃,而且這剛好是章宏興的拿手菜。岳寧想著日本也有類似的菜品,便把它加了進來。
石川上次看過製作過程,興致勃勃地跟大家解釋,這是一道以雞白子為主材做的菜。幾個日本人一聽,一臉瞭然,欣然吃了起來。
畢竟在日本,有雞白子刺身。色澤鮮亮的雞白子,一進嘴巴就會瞬間融化,那股潤澤細膩的口感,讓日本食客們趨之若鶩。
見他們都吃,盧卡斯也準備伸筷子。石川趕忙催翻譯跟他說明,翻譯著重介紹了這道料理的原料。盧卡斯說:「我們也吃牛腰子,還有內臟香腸。要不然怎麼會拿豬膀胱來做料理?」
他夾起一塊雞子戈渣放入口中,輕輕咬下,酥脆的外皮下是軟糯嫩滑的內餡,雞子的鮮嫩口感奇妙地融合在內餡之中,沒有絲毫異味,只有純粹的鮮嫩與醇厚。
「很奇妙的味道。」他評價道。
又接連上了幾道菜,每一道味道都不錯,此時大家嘴巴還想吃,可胃已經快被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