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用黃瓜切片,拼出一龍一鳳的圍邊,中間正好用來放糯米雞。接著調了醬汁,用筷子蘸著醬汁在盤邊寫下「八珍餚龍鳳,此出龍鳳外」。
別說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就連岳寶華,雖說已經和孫女相處了好些日子,也想不到她還有這一手,畢竟他這個老廚子可不會這些。
周老爺子搖頭晃腦地念道:「『八珍餚龍鳳,此出龍鳳外。荔枝配江(左蟲右兆),徒夸有風味。』這是宋代詩人白珽誇讚八珍餚的詩句,前面兩句用在這脆皮八寶糯米雞上,倒也十分應景。不過,就算是福運樓全盛時期,也沒有哪個廚子有你這本事啊!」
岳寧手裡拿著蘿蔔雕刻牡丹,說道:「當年那個想學這手藝的廚子去了西北。剛好西北有個會書畫的知識分子,兩人一合計,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我這個胖丫頭身上。我爸說起過淮揚菜的興盛,淮揚菜的頂級廚師,不僅菜要做得好,還得有文化底蘊,其中不乏書畫雙絕之人。」
百花釀鴨掌的圍邊用牡丹造型,冰鎮咕嚕肉那道菜,用黃瓜拼出葫蘆形狀,再用胡蘿蔔雕刻出繩子和流蘇。
岳寧做好幾個盤飾時,福運樓今天的午市也差不多結束了。
牛河邦把鍋一扔,說道:「晚上誰愛炒誰炒,我是不炒了。」
張經理趕忙過去遞煙,說:「阿邦,今年先進就評你了?」
阿邦接過香菸,說道:「到年底還有半年呢,我天天累死累活,累得腰都快斷了。評個先進,一年也就多幾十百來塊獎金,外加一張獎狀,這能解決我啥問題呢?」
他走到岳寧身邊,看著那幾個讓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小子驚得說不出話的盤飾,接著說:「我又不像這丫頭,她以後在港城做菜,別說一隻雞賣三十塊,就算賣三百、三千,只要做得足夠好,噱頭夠足,照樣有人願意掏錢。我十六歲進福運樓,今年都三十四了,工資才四十三塊五。到現在,我還跟爹媽和哥哥擠在十平米的竹筒屋裡。這張獎狀能換房子嗎?能幫我找個老婆嗎?」
他看了一眼宋自強,說:「局長,我這人說話直,您可別介意。」
說完,他便走了出去。誰他媽不想好好幹活呢?可好好幹活不得有個盼頭嗎?
第35章 帶貨達人
雞還在風乾,岳寧忙活了許久,便放下手頭的活兒,走了出去。
爸爸總提起那個嘴唇像掛著兩根辣椒的阿邦叔,不只是因為教過他手藝,更是因為阿邦叔剛進福運樓做小學徒時,特別勤快。爸爸說阿邦叔是他們那一批小子裡最有潛力的。可如今,這樣一個人,在生活的重壓下,性子變得如此彆扭。
牛河邦在角落裡抽菸。要是他毫無心氣,今天中午也不會炒那麼多牛河,可炒完又能怎樣呢?
他並非福運樓職工子弟,是街道考慮到他有個患小兒麻痹的哥哥,才把他安排進福運樓。
家裡沒人在福運樓工作,甚至都不屬於二商局系統。單位分房,肯定優先考慮雙職工都在福運樓,甚至幾代人都在這個系統的,然後才輪到他們這些外來人員。住房緊張到這種程度,他分到房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過是發發牢騷罷了。
「阿邦叔。」
聽到聲音,牛河邦轉過身:「寧寧啊!」
「阿邦叔,您知道我為什麼會記得您嗎?」岳寧問他。
牛河邦抽了口煙,說:「你這麼聰明,記得我,不是很正常嗎?」
「可我離開的時候才五歲,您還記得自己五歲時的那些事嗎?」
牛河邦搖了搖頭。岳寧笑著說:「只要我不肯好好學,我爸爸就會說:『寧寧啊,你可別像你阿邦叔,這小子不聽話,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跑。』『寧寧啊,你怎麼跟你阿邦叔一樣,就知道偷懶。』……」
「你爸就不能記點我好的?」牛河邦沒好氣地說,他那時還是個半大小子,確實沒什麼耐心。
「我們去河邊走走吧?」岳寧帶著他來到河邊,「我爸爸說您很有天分,是你們那一批里最有出息的。」
牛河邦的兩片厚嘴唇顫抖起來,香菸都夾不住了,最終掉落在地。他仰頭說道:「我沒出息,我連一份牛河都不肯好好炒。」
「叔,跟我去港城吧。我再窮再難的時候,我爸說我以後肯定有出息,我信了。他說您有出息,那您就一定有出息。」岳寧看著他說道。
「寧寧,我年紀大了,再說就算學了回到福運樓……」
「哪兒大呀!您才三十三。您去港城把其他手藝學全了,三十五歲回來做大廚。要是當不了大廚,咱們就開個小飯店,這樣您爹媽和哥哥也有依靠了。要是不去,這麼一直過下去,您甘心嗎?」
「我……」
「樹挪死,人挪活。」岳寧看著他,「跟您說實話,寶華樓也沒那麼好。我爺爺的徒弟另開了一家酒樓,現在正跟寶華樓競爭呢。我有本事,也相信自己能穩住局面。可光靠我們祖孫倆,太難了。您一直記著我爸的好,對我來說靠得住啊!一個好漢三個幫,不是嗎?」
「這樣啊!」
「有這個機會,我把您的名額放進去,不好嗎?」岳寧問道。
牛河邦的手不經意間掠過眼睛:「我去的話,你把馬耀星也帶上。這小子沒地方學,可學過的都很精通了。」
「那肯定的。」兩人想到一塊兒去了。
「對了,志榮哥幾時落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