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放羊的時候,挖了好些沙蔥,趁著放羊時擇乾淨了。這會兒拿出來,分成兩份,小份切碎,等下放在土豆餅里,大份用來炒雞蛋。
沙蔥有蔥的香味,卻不辛辣,像嫩韭菜一樣還帶著點清甜,而且沙蔥還有特有的鮮味。上輩子她就很喜歡用沙蔥來烹飪牛羊肉,為了保證新鮮,還從西北空運到粵城。
早上還剩下三個蒸熟的洋芋,岳寧拿出月頭上生產隊分的麵粉,把洋芋碾碎,加沙蔥、加鹽,攪拌在一起。
她身後,張麗芬給羅國強使了個眼色,羅國強搖了搖頭。張麗芬瞪了他一眼,用粵語問:「你還想不想去港城了,他們家有酒樓?」
岳寧手裡的活沒有停下,「香港」和「酒樓」兩個詞鑽進了她的耳朵,印在了她的腦海里。
羅國強走到岳寧身邊,說:「寧寧,我來幫你。」
「沒事,我自己來就行。」岳寧說。
「寧寧,讓你哥哥來幫忙吧。讓他這個福運樓的廚師給你露一手。」張麗芬笑著,語氣很溫柔。
岳寧把面和好,轉頭說:「伯母,殺雞焉用牛刀,我這裡什麼都沒有,沒辦法讓國強哥施展廚藝。等以後回了粵城,我肯定要好好品嘗國強哥哥做的菜。」
「讓你國強哥哥給你燒火。」羅母說。
「我自己能行,你們倆坐會兒,很快就好。」岳寧在案板上擀土豆餅。
岳寧擀好了土豆餅,拿起油瓶,已經豁口的瓶子裡只剩下那麼一點油了。她一個月只有三兩的菜油票,一般月頭買來,半個月做一次辣油,這是剩下的一半。這會兒烙了餅、炒了沙蔥雞蛋,油瓶已經見底了。
岳寧端著餅和沙蔥雞蛋到桌上,說:「伯母,國強哥,洗了手,吃晚飯了。」
兩人下炕,岳寧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來到木盆邊,說:「洗手的水,我留著明天洗衣服。」
母子倆洗了手,坐回炕上。
她在碗裡倒了點辣油,說:「我們西北,吃什麼都喜歡放點辣子。」
羅母拿起一張土豆餅,看著岳寧夾了一塊炒蛋放在餅里,她也學著這麼做,不過沒放紅油,廣府人口味清淡。
她咬了一口,這土豆餅夾沙蔥炒蛋居然出奇地好吃。土豆餅軟軟彈彈,鹹淡適中,這沙蔥炒雞蛋不僅軟嫩,而且極其鮮美。
「寧寧,你這裡面的蔥不是小蔥吧?」羅國強作為廚師,率先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是草原上的沙蔥。挑嫩的摘,味道有點像韭菜花,但比韭菜花更嫩,口感更好。」岳寧解釋道。
「難怪了。」
張麗芬吃完一張餅,又拿了一張,夾著雞蛋說:「寧寧啊!剛才我跟那個女人說你伯伯是福運樓的主廚,我們娘倆來帶你回家,這是真的。但是現在想回城的知青實在太多了,我家老二,你家強哥哥之前也去湖南插隊了,你伯伯剛剛幫他安排好。要是你是我女兒,我還能提前退休讓你頂替,可你不是直系親屬……」
「伯母,這怎麼可以?要是真的難辦,就先別辦了。現在政策一年比一年寬鬆,我才十八歲,真不著急。」岳寧婉拒了。回城確實是件極其難辦的事,她也不想再欠一份天大的人情,再說自己早就有打算。
從1977年恢復高考開始,她就報名參加了考試,結果大約是因為政審的緣故,沒有被錄取。去年聽說政審放寬了,偏生又遇到了羊群瘟疫。在高考和國家財產之間,她選擇保護國家財產。今年她又報名了高考,打算考上海的大學。就算考不上大學,現在全面脫帽了,隨著改革開放進一步擴大,機會多得是,何必在這個時候欠這麼大的人情。
「那怎麼行?沒看見也就算了,現在看到你日子過得這麼苦,我就這麼回去,別說你伯伯會埋怨,就是我夜裡也睡不好覺。」張麗芬吃了口餅,接著說,「寧寧啊!原本我們夫妻倆想讓你和你家強哥哥結婚,然後以安置家屬的名義把你調回粵城。」
聽到「結婚」兩個字,岳寧心裡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