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起世子和荀氏夫人的長女周娘子才剛跟潁川侯世孫訂婚,不免又覺得那小娘子可憐:「娘家和外家連遭變故,她以後到了潁川侯府,日子可怎麼過啊!」
怎麼過?
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唄。
荀氏夫人膝下有三子一女,長女已經預備著要出嫁了,小兒子卻還只有六、七歲。
因先前在霞飛樓摔下樓梯的緣故,如今尤且起不來身,正臥床休養。
荀氏夫人在跟兄長荀侍郎商議之後,便決定將自己的嫁妝一分為五,四個孩子各占一份,還有一份荀氏夫人自己留下養老護身。
因小兒子年幼,他的那一份,暫且由荀氏夫人這個母親代為執掌。
其餘三份,長女那份作為陪嫁,這會兒已經交付到她手裡邊了。
再底下的兩個兒子,因還沒有娶妻,心性未定,便白紙黑字地立下契書,交由德慶侯夫人這個祖母代管。
最後收拾完日用的器物和相關細軟,荀氏夫人帶著小兒子,坐上了返回娘家的馬車。
德慶侯夫人遲疑著,小心翼翼地說:「我聽說荀侍郎要往東都去給荀相公守孝,你要是與他同行,帶著六郎,一路上只怕不便,不如把他留在侯府,交由我來顧看……」
荀氏夫人冷笑了一聲:「然後等你們家再娶個新媳婦,指望著這個繼母來照顧我兒子?」
她沒有大鬧一場,是因為近來接連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接近於精疲力盡了。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憎恨德慶侯府的冷酷和無情。
荀氏夫人怎麼可能把自己身受重傷的兒子留給他們呢!
德慶侯夫人見狀,也就沒再說什麼。
周大娘子領著兩個弟弟,眼睛紅紅的送母親離開。
荀氏夫人原本還強撐著呢,見到他們,也忍不住流出淚來。
「我是被有心人給算計了,才會淪落至此,你們……以後你們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兩個兒子都已經接近於長成,荀氏夫人並不十分擔心,只是格外叮囑即將嫁進潁川侯府的女兒一句:「小心唐氏!」
她加重語氣,恨恨地說:「你不知道那些上趕著給貴人做繼室的女人有多會鑽營,再生一窩狼一樣的崽子,專門吃兄姐的血肉!」
周娘子含著眼淚點了點頭:「阿娘,你放心吧,我有數的……」
荀氏夫人同幾個孩子辭別,回到娘家,親切之中,又有一種異樣的感傷籠罩著她。
她的境況不如意,兄長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荀侍郎上疏請辭,往東都去為已故的荀相公守墓三年。
按理說朝廷無論同意與否,都會先行挽留一次,以表禮敬的,只是這回上疏,竟沒有經過任何拉扯,直接就結束了。
准奏。
這個結果讓許多朝臣窺見了一些平靜海面之下的暗潮。
荀侍郎離京在即,前來送行的竟都寥寥無幾!
荀氏夫人回到娘家,便見兄長形容憔悴,短短几日之間,鬢邊竟然已經生了白發。
她心裡一陣酸楚。
荀家舉家奔赴東都,外頭要忙碌的事情實在不少,勉強聚在一起用了午膳,荀侍郎便匆匆離開,忙活去了。
荀氏夫人心裡邊積攢了太多太多的委屈和怒火想要同人傾訴。
德慶侯府裡邊兒,她沒有能聊得來的妯娌。
麻夫人呢,雖然交情不錯,不久之前也專程往德慶侯府去寬慰過她,但荀氏夫人現在鳳凰落地,情狀狼狽,還真是不太想見到從前的朋友。
對她來說,再沒有比荀夫人這個嫂嫂更適合傾訴衷腸的人了。
荀氏夫人打開了話匣子,怨囿、憤恨,以及難言的委屈,如夏雨一般,酣暢淋漓地撒了出來。
荀夫人的臉色如何,她是沒有在意的——她什麼時候會在意別人的心情呢!
又說了會兒,荀夫人忽然間端起茶盞,一甩手,涼涼地將杯中殘茶潑在了面前地磚上。
荀氏夫人為之愕然!
荀夫人好像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似的,一扭頭,沒好氣地說自己的陪房:「你當的好差事,這樣的茶葉沫子,也敢送到我面前來!」
陪房連連告罪。
荀夫人不咸不淡地說了她幾句,這才轉過臉來瞧著小姑子。
她打個哈欠,不好意思地說:「妹妹,你接著說。」
荀氏夫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幾瞬之後,不由得面露慍色:「嫂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