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太太喜笑顏開地瞧著那個小小的嬰孩,耳聽見小女兒阿好在外邊兒問朱皇后:「皇后娘娘,我現在能進去了嗎?」
朱皇后笑著說:「去吧。」
目送著那小娘子急急忙忙地跑進去,又問親信:「陛下還在披香殿嗎?」
親信低聲道:「娘娘,外頭有人入內奏事,陛下已經起駕往崇勛殿去了。」
朱皇后略微一怔,轉而心想:也好。
好歹是有政務在身才沒來的,而不是明明無事,但就是不想來。
陰差陽錯的,起碼也保全了田美人的顏面。
……
阮仁燧像條小尾巴似的,黏在他阿耶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到了崇勛殿。
他是來看熱鬧的。
看什麼熱鬧?
已故荀相公的幼女往荀家去,意欲接自己的母親離府,自行奉養。
荀家不許,現在已經鬧起來啦!
……
徐太太要接自己的母親離開。
因為她已經用自己的親身經歷證明了,即便離開了荀家,即便不用那個光彩的姓氏,也一樣有辦法謀生,有辦法養活兩個孩子!
人生在世,總共有多少年可以蹉跎?
異母的兄姐們既然看母親這個繼母不順眼,她們在荀家也待得不舒服,兩看生厭之下,何必再強行扭結到一起去呢!
徐太太從前不說這個話,是因為勢單力薄,現下既然借到了皇長子的力,再不脫身,更待何時?
荀侍郎聽聞大驚失色!
原配子女跟繼母相處得不和睦,這事兒並不罕見,輿論上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向來都是一筆爛帳。
但是如若長子尚在,做母親的卻要離開,讓幼女奉養,這是絕對要被御史台上疏彈劾的一樁醜事!
荀老夫人與已故的荀相公雖算是老夫少妻,但她也為荀家誕育了一雙兒女。
最要緊的是,她為荀相公的母親送終了。
禮法上,就算是荀相公尚在,只要她不去謀逆造反,也是不可以將她棄置的!
荀相公尚且如此,更別說是荀侍郎這個兒子了。
沂王縣主是荀相公的妻室,荀老夫人也是荀相公的妻室,她們兩人實際上都是荀侍郎的母親。
棄養後者與棄養前者,在禮法和綱常上沒有任何區別!
單單只是今天霞飛樓的事情鬧到朝上,荀侍郎可能只會大失顏面,罰酒三杯。
但如若荀老夫人真的叫徐太太接走了,還是因為他不能善待繼母的緣故,那這一關可就沒那麼容易過去了!
荀侍郎跪在地上,苦苦央求:「母親,您現在離開,豈不是要置我於死地嗎?」
荀老夫人默然良久,終於道:「從前,格非帶著兩個孩子搬走的時候,但凡你拿出現在十分之一的誠懇來,也就不會有今日了。」
荀侍郎聽得臉上一熱,面露慚然。
他囁嚅著道:「當日之事,原是小兒年幼無狀,事後我已經教訓過他了……」
荀老夫人靜靜地注視了他幾瞬,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還是讓開吧。」
荀侍郎怎麼可能讓她離開?
荀夫人讓心腹陪房去拉徐太太,自己去拉婆母,低三下四地勸慰:「都是自家骨肉,鬧起來,倒是叫外人看笑話……」
無非就是拘束著她們,不許出去罷了。
徐太太倒也沒有強求,覷一眼座鐘上顯示的時間,並不心急。
沒過多久,命很苦的任少尹便帶著命很苦的笑容登門了。
「荀侍郎,真是好久不見!」
上午才剛在霞飛樓跟他見過的荀侍郎:「……」
荀侍郎強笑道:「任少尹,你可是貴客,今日登門,有何見教?」
「徐太太使人去給我帶了句話,說到了時間,她要是沒從貴府出去,必然就是叫您給扣住了。」
任少尹命很苦的笑了笑,說:「在下忝居京兆少尹,又受皇長子委託,是以不得不登門來瞧瞧。」
荀侍郎臉色頓變,暗吸口氣,強笑著看徐太太:「小妹,你——」
徐太太卻不理他,先自喊了出來:「任少尹,請你救我和我母親離開,荀侍郎要扣住我們呢!」
任少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