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臉色稍霽。
阮仁燧還在看熱鬧呢,那邊兒宋大監已經支使著人把褚侍郎抬進裡間來了。
有個太醫在外邊像模像樣地勘驗其餘人喝過的茶水,另有個太醫挨著給外頭幾個朝臣診脈。
裴東亭眉頭皺著,面有擔憂,心下卻想:看起來仿佛是陛下設計為之?
殿內眾人都喝了茶,按理說最該著急的是內侍們——因為聖上也喝了!
可宋大監卻第一時間去關注褚侍郎……
裴東亭心裡邊有所思量,但也沒有表露出來。
聰明的不是地方,是會惹人嫌惡的。
太醫挨著診脈結束,聖上就叫他們散了:「都回去歇著吧,這事兒還沒個結果,不要傳出去。」
眾人唯唯。
聖上轉身進了裡間,就見他的好大兒像只小猴子似的,正很好奇地對著褚侍郎上下打量。
看他來了,便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阿耶,為什麼褚侍郎忽然間暈倒了?」
聖上很坦誠地說:「因為他的茶里加了迷藥。」
阮仁燧:「……」
最複雜的搞事,只需要最簡單的手段。
那邊宋大監低聲道:「陛下,公孫娘子已經到了。」
聖上頷首,很客氣地道:「請她進來吧。」
公孫娘子!
阮仁燧倏然間想到了自己先前出宮時,跟錢媽媽一起遇見的那位公孫娘子。
他心有猜測——這八成是一個人!
不多時,那位公孫娘子被請到了御前來,他探頭一瞧,果然是一個人!
新生代小登有點打怵地瞧著她。
公孫娘子大抵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低頭看了過去,一眼落定在他面上,竟然一怔。
她有些驚奇,略頓了頓,又轉目去看聖上:「陛下,皇長子……」
聖上點了點頭:「我知道。」
公孫娘子便不再說什麼,同他行個禮,轉而被宋大監領著,去給褚侍郎診脈。
阮仁燧心想:難道這位公孫娘子也看出來我是重生的了?
他心裡毛毛的,下意識用小手拉住了他阿耶的衣袍,尋求一點安慰。
聖上就蹲下來,很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在他耳邊說:「你不安是對的,因為她真的看出來你身上的蹊蹺了。」
阮仁燧:「……」
阮仁燧心裡邊那點忐忑霎時間就叫惱火烤乾了!
這討厭的阿耶!
他惡狠狠地甩開了手。
聖上笑眯眯地瞧著他,壞壞地伸手去捏了捏他紮成小丸子的頭發。
公孫娘子坐在床邊診脈,聽見這父子倆的言語,臉上不禁浮現出幾分笑來。
片刻之後,她將手收回,起身同聖上道:「可以醫治,就是有些棘手……」
聖上問:「能根除嗎?」
公孫娘子輕輕搖頭:「這是先天所有的疾病,只能緩解,延長褚侍郎的壽數,很難根除。」
聖上有些失望,但知道可以緩解和醫治,到底鬆一口氣:「能延長多久?」
公孫娘子忖度著道:「十年是沒有問題的。」
聖上臉色大霽,當下和顏悅色道:「既如此,便有勞娘子了。」
公孫娘子福身行禮,退了出去。
阮仁燧看著她的背影,再看看他阿耶,實在是很好奇:「阿耶,為什麼你待公孫娘子這麼客氣?」
上一世在見到公孫娘子和她的兒子之前,他從不知道本朝有姓公孫的要人。
且那時候他以為那母子二人是江湖中人,能治得住韓王,靠的是他上司這個外甥女。
但是今時今日,看他阿耶如此禮遇公孫娘子,還專程請她來給褚侍郎看病,阮仁燧倏然間意識到,或許公孫家的關係不在江湖,而在朝堂。
聖上示意宋大監留下人看顧著褚侍郎,自己領著兒子往外邊去說話了:「公孫家的來歷可不一般。」
他輕嘆口氣,有些感慨:「他們家的先祖,是高皇帝的親傳弟子,第二代家主自幼便侍從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十六功臣之中,以公孫氏為第一,後來還出過一位列入本紀的皇后,太宗一脈的後裔,至今都流著公孫家的血……」
阮仁燧如聽天書:「我怎麼不知道?」
聖上雲淡風輕道:「太宗皇帝又不是我們這一脈的先祖,當然是能藏就藏了。」
他只是囑咐了一句:「你知道公孫家很了不得,是塊鐵板,別去招惹就成了。」
說完之後,聖上忽然間很惡劣地笑了一下,不懷好意地問兒子:「看見她這麼打怵,上一世不會招惹過吧?」
阮仁燧:「……」
阮仁燧木然道:「不是我招惹的,是韓王叔招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