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貓在外袍的籠罩之下,靠在聖上身上,吸著鼻子,抽抽搭搭地哭了。
「……幹嘛那麼說我啊,真過分!就算是裝的,我不也裝得很認真嗎?」
聖上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摟著她的肩,輕輕地,柔和地拍著。
德妃自己沒哭一會兒,倒是想明白了。
「她越是這麼說,我就越是得去,要不然,豈不是更叫人輕看?反倒還把罪名給坐實了呢!」
當天晚上回去,甚至於都沒有空暇去雞娃了,挑燈夜戰把學士安排的書目看完,又把當天的課後作業給完成了。
第二天裝扮整齊,懷著一種去睥睨敵人的心態,又一次出現在了學士面前。
學士很平靜地把她寫的東西看完了,最後點點頭,說:「看來娘娘是認真的,也很用心地做了。」
德妃抬起下頜,趾高氣揚,神情傲然,宛若一位執掌諸天的女神。
只是緊接著學士取筆迅速又精準地在她的作業紙上畫了幾下,同時抬眼看她,說:「不然不會錯這麼多的。」
德妃:「……」
德妃又一次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
德妃在emo,而阮仁燧自己,其實也有事情在愁。
天熱了,是時候想個法子拆散小姨母的婚事了……
只是,他腦海里盤旋著先前嘉貞娘子跟他說的話,猶豫了兩日,始終舉棋不定。
……真的要把這件事告訴阿耶嗎?
阿耶聽後不會大驚失色,把他抓起來燒死吧?
阮仁燧遲疑了。
這幾天他好幾次轉悠到崇勛殿外,想要進去,然而猶疑不定一會兒,最後還是出去了。
聖上大概也是煩了,到他不知道第幾次在外邊遊蕩的時候,聖上從裡邊走出來,站在欄杆前,叫他:「過來!」
阮仁燧:大驚失色.jpg
他也不知道那時候是怎麼想的,扭頭就跑了!
聖上叫殿外的武士們:「把他給我提溜過來!」
於是阮仁燧就被提溜過去了。
阮仁燧:生無可戀.jpg
到了殿內,他縮著脖子,坐立不安,為難地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聖上反倒是鎮定自若,晾了他一會兒,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這才將侍從們打發出去,大發慈悲地問他:「你到底想說什麼?看你磨磨蹭蹭好幾天了,還是不敢說嗎?」
阮仁燧大著膽子抬起眼睛來看著他。
聖上神色隨意地也正看著他。
阮仁燧思來想去,終於用自己能想到的最聰明的表述方式講了出來。
他小聲問:「阿耶,可不可以不要讓小姨母嫁去鄭國公府啊?」
聖上聽得一怔,旋即問他:「怎麼,鄭國公府那個小郎君不好嗎?」
阮仁燧實事求是:「倒是沒什麼不好的,只是……」
他含糊著說:「我覺得他們不太合適,最好還是不要再繼續這婚約了。」
聖上眉頭微蹙,屈起食指抵在唇邊,思忖了一會兒,忽然間向前一點,靠近了兒子。
他聲音很低,但是落到阮仁燧耳朵里,不啻於石破天驚。
因為聖上問的是:「這之後,皇后薨逝了,是嗎?」
……
好似一聲巨雷,沒有任何緩衝,猝不及防地炸響在耳邊。
又好像是五臟里不知道哪個器官,忽然間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阮仁燧猛地從坐凳上彈了起來!
聖上一抬手,穩穩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同時低聲嘆了口氣。
阮仁燧聽見他似乎是帶著點惋惜地說:「失敗了啊……」
失敗了?
這是什麼意思?
阮仁燧在驚慌當中還保存了為數不多的一點理智。
也是這點理智艱難地運轉著,心想:無論怎麼看,阿耶在知道朱皇后將於幾年之後薨逝的消息,第一反應居然是「失敗了」,都很奇怪吧……
他有點害怕,更多的卻是茫然無措。
那邊聖上卻已經回過神來,再嘆口氣,抬手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算是寬撫,而是哼笑道:「喲,擔驚受怕了好幾年,總算是敢說啦?」
阮仁燧:「……」
此時此刻,阮仁燧的震驚情緒遠大於茫然乃至於懼怕。
他仰起臉來看著父親,失聲道:「阿耶,難道你一開始就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