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昕冷笑了一聲,「而且什麼?」
還能有什麼,比她堂堂離皇身中慢性毒三年之久更離譜的事?
凌霄其實對離昕是有仇恨的,要不是他,他的師兄也不會慘死,但此刻,凌霄不免因為她的脈象而心生憐憫。
「而且,陛下脈中似有絕嗣之象。」
周遭一瞬間陷入寂靜之中。
阿煥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驚叫出聲,莘香眼前一黑,呼吸都不敢用力,其餘幾位守夜的侍女也都膽戰心驚,生怕下一秒就被滅口。
「令人絕嗣的似乎不是簡單的毒藥,草民學藝不精,無法研製解藥,但草民從脈象中隱隱可以察覺,這是和苗疆有關的一種蠱毒。」
「——螟蛉燼。」
蕭沉柝合起手上那柄紅色灑金的摺扇,手腕微微下壓,合上了裝滿了黑珍珠的深匣,隱藏了匣底一個密封細長圓頸小瓶上刻下的字跡。
「苗族蠱術萬千,又何必糾結於一個血吟蠱,好用的這不多得是?」
無人察覺的暗夜陰影之中,一道銀色的衣擺隨風翻飛,被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了出來。
「此蠱中招即無解,蕭少主放心,中蠱之人此生不會擁有子嗣。」
蕭沉柝抱著昏睡中的離見月上了自己的那輛黑檀赤幄馬車,將他好生安置在中央,蓋上繡著雌獅的薄毯,而後獨自走出車廂,摘下前方懸掛的金色鈴鐺,狹長的雙眸間流淌過笑意。
「你是我親自選出來的人,本少主自然信你,所以接下來,還需要你來為本少主分憂啊。」
第84章 「師臣,中軍棠溪雁,百拜上陳吾皇,泣血陳冤」
一個時辰前。
太后在蕭沉柝的護送下回到帳中,正要喚人來點燈之際,卻發現榻上躺著一個熟睡的人。
「見月!」
太后心生不妙,一眼便看出離見月狀態不對,外面一片亂糟糟的,向來活潑的見月如何能安睡?
「太后安心,我說過了,見月很安全。」
帳內亮起了火光,太后側身,便看到了蕭沉柝手執燭台,不聲不響走上前來坐在榻邊,手掌輕撫在熟睡少年的臉頰處。
蕭太后胸膛起伏,眼神冷了下來,不悅地呵斥道:「沉柝,你太放肆了!」
眼見蕭沉柝面色如常,削薄的唇間噙著一縷淺笑,蕭太后打心底里升起一股危機感來。
忽而,他好似意識到什麼,有些驚悚地退後了兩步,撞上了隔開床榻與前廳的繡玉屏風。
「今日的刺殺,莫不是……」
蕭沉柝朝他看了過來,眼神平靜得近乎漠然,她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唇邊,輕噓了一聲。
「舅舅說笑了,我怎麼會做這種大逆不道,有悖人倫的事呢。」
一聲親切的舅舅,讓太后想起她們並非普通的君臣,更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正想鬆口氣,就聽蕭沉柝再次開口。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她放下燭台,起身一步步來至太后身前,錦靴踩在昂貴的絨毯上原本不該有聲音,卻在蕭太后心中敲響了沉悶的警鐘。
「這天子她離家人做得,憑什麼我蕭家人做不得?」
「你……你竟敢……」
蕭太后瞳孔驟然緊縮,顫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她,繼而被蕭沉柝一把握住,動作輕柔卻不容抗拒地放了回去。
「太后放心,我不對見月做什麼的。」
她還需要用這位姓離的皇子來堵住迂腐之人的口。
蕭沉柝並不噬殺,她從沒想過野蠻地用暴力來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她對大業途中所犧牲的一切都不在乎。
她清楚地知道,名為南離的這顆大樹在緩緩凋零,結出的果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但還不夠,太慢了。
所以她加快了樹根腐朽的速度,性格本就自我又凶戾的離昕,只需要一點點藥物的催化,便吞噬了這顆大樹所能汲取的全部,長成了枯枝敗葉間最毒艷的果實。
凶戾,殘暴,冷酷,是離昕留給她的臣子百姓的所有印象。
而蕭沉柝要做的,是砍斷這顆充斥著毒瘤的朽木,在這片破敗的土地上重新雕刻屬於她的圖騰。
當然需要幫手,北沐,很好的棋子不是嗎?
鷸蚌相爭,得利的從來都是漁者。
蕭太后已然在震驚憤怒與驚悚中說不出話來,看蕭沉柝的眼神像是從來沒認識過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