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2 / 2)

林靜松總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拍的,外出時總感覺周圍全都隱藏著跟隨他的眼睛和鏡頭,這種幻覺幾乎要使他陷入瘋狂。

十三歲的尾巴, 他那早已忘記樣貌的父親進入福布斯排行榜,林靜松在一輛車後面找到偷拍他的人, 差點要摔了他的相機,被保鏢攔下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新的人和消息出現吸引公眾目光,這些報導也就漸漸平息了。

十五歲, 林靜松認識了鄭千玉。

鄭千玉有時會看著林靜松的臉發呆,回過神來,很誠實地告訴他:「我就是想一直看你。」

時間以鄭千玉的存在為分界線,在他之前,林靜松是八卦新聞、時事報導配圖中被模糊了具體五官的臉;在他之後, 世界已經將林靜松淡忘,與人初識,握手,林靜松也少不得被人稱讚幾聲英俊、儀表堂堂。

在無比厭惡自己的樣貌,繼而延伸到自身存在的時間之中,林靜松既沒有感受到外表的任何好處,也沒有體會到與人相處的任何快樂。

為什麼會一直想看他?聽到鄭千玉說出這句話的當下,林靜松都困惑不已。他和鄭千玉的差距如此之大,對美和愛的理解如此貧乏,信念也相當稀薄,他甚至暗暗想過,如果他無法抓住這些東西,就無法抓住鄭千玉。

但當林靜松什麼都不做的時候,竟然能吸引鄭千玉目光,林靜松一直很難參透這件事。

鄭千玉很喜歡拍照,拍樹、花、天空,出去旅遊時看到的風景,和林靜松的合影,留下自己到達某處的紀念。他的手機、相機和拍立得都留下兩個人的影像,林靜松在他的鏡頭之中從未笑過,他不喜歡拍照,也不喜歡笑。鄭千玉從來不勉強他,只是每次都希望他們至少可以留一張合影。

「等將來老了看。」鄭千玉這麼說。

聽他這麼說,林靜松心裡浮現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原來鄭千玉已經想到這麼遠的事情了。

鄭千玉願意和他這樣的人在一起很久——久到永遠嗎?

在永遠還遠遠沒有到來之前,時間的刻度只往前推進了一小格,一切就已經天翻地覆了。

如今,他們在一個下雪的日子坐上紅白色的纜車,風掠來一點雪花,落到鄭千玉烏黑的頭髮上,林靜松牽著他的手落座,鄭千玉在等纜車的時候用雙手握了一捧雪,手指凍得發紅,被林靜松合在掌心之中揉搓。

坐在纜車之中,林靜松打開了雲台相機,握著它,將鏡頭旋向對面的鄭千玉。

在鏡頭的畫面之中,鄭千玉穿著白與淺灰相間的羊角扣格紋羊絨大衣,圍著藍色的圍巾。林靜松缺乏構圖的審美,不過,有鄭千玉存在的畫面很難不好看。

鄭千玉知道林靜松在拍他,即便他無法欣賞外面的景象,還是朝林靜松的方向笑笑,從大衣的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摸索著放到窗戶的玻璃上,示意林靜松拍窗外的景象。

鏡頭跟隨他的動作轉向窗外,纜車正在緩緩移動,正值日落,被雪覆蓋的小鎮隨著視點的升空而下沉,現出全貌。無論是潔白得沒有一絲瑕疵的雪地,還是像在其中用黑灰色的炭筆一筆一筆描繪出來的樹木輪廓,亦或是落滿雪的屋頂與天台,都盡數被框進鏡頭之中。

除此之外,拍攝這一切的人始終不舍讓鄭千玉完全離開鏡頭,於是也拍下了他放在玻璃上的手指,和一點點沉靜漂亮的側影。

他在鏡頭裡對林靜松說著話,全然沒有在這段記錄之中留下殘缺的印象,低聲細語,微笑著問「你的手冷不冷」,然後伸出手來,要處在鏡頭外的拍攝者把手交給他,摸到之後露出一點誇張的驚訝表情,說「完全凍不著你」。

握住他的手之後沒有再鬆開,而是像小孩子一樣抓著搖晃,和他說等一下去買牛乳冰激凌好不好,太冷了吃不了全部要幫忙吃哦。林靜松在鏡頭外應他,鄭千玉聽到他的聲音就很高興,這麼容易就開心,好像再也沒有值得他煩惱的事情。

纜車爬到山頂停下,下車時緊緊握鄭千玉的手,鏡頭搖晃閃動,拍到天空和雪地,拍到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輕輕盪起又落下。

拍到鄭千玉想往前走去玩雪,自己的手捨不得鬆開,拍到他的手指鬆脫離去,背影很慢地走在略有厚度的雪地中,拍到他的腳印。

風輕輕掠起他的圍巾末端,像某種鳥飛翔的翅膀。鄭千玉站在黑色的欄杆前,山頂的天空雲層壓得很低,雲底被落日的光輝勾勒出金邊,鄭千玉背靠欄杆,對他說:「拍個合影吧。」

於是鏡頭一步一步向他靠近,轉動了鏡頭的朝向,拍攝的人第一次入鏡,很生疏地將兩個人框在一起。因為逆著光,只能拍出來黑色的輪廓,林靜松攬住他,轉身,面向日落。

眼前是金光萬丈,然而鄭千玉的眼睛沒有受這光線太大的影響,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他的皮膚太白,在鏡頭之中幾乎被光吞沒了,林靜松調低了亮度,鄭千玉以為他已經開始拍合影,在光亮照射下顯得顏色更淺的眼睛眨了眨,泛起柔和的笑意。

林靜松依舊不習慣入鏡,但已經拍了比以往更多的合影,他轉回鏡頭,只拍鄭千玉。

最新小说: 残荷(bg1V2) 朝暮唯真 女宗背后的男人 都市异能特种兵 开局霸王龙,签到3亿年破灭宇宙 听我的[骨科] 我真没有画你的春宫 全球神祇峡谷之巅 哪吒之无悔一生 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