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家。」
葉森發動了車,回答了鄭千玉的問題。
第24章
鄭千玉聽到這三個字,人在座位上悄悄坐直了。
去他家?
鄭千玉不是什麼純情的人。事到如今,他也知道以他們這種模糊不清的關係,在沒有告知什麼具體的事項,接近夜晚時分,去他家意味著什麼。
因為鄭千玉很清楚這些事。他以前上學的時候,周遭有不少同學、朋友進入一段又一段快餐式關係,他們的感情生活一直很轟轟烈烈,時而享受,時而憤怒。
那似乎不講究很完整、長久的愛,而是一種快進快出的情感體驗。
這讓從中學時期就只和一個人談過戀愛,並且將一段關係一直保存將近六七年的鄭千玉顯得很稀有。
在那樣的環境下,鄭千玉在顯示自己非單身的狀態下,仍然收到不少表白,他們表示不介意鄭千玉不是單身。
鄭千玉很詫異,他很介意。
他很喜歡林靜松。林靜松容易吃醋,但又不知道自己在吃醋,所以只是一味的不高興。鄭千玉希望他給林靜松的愛是輕鬆又深刻的,林靜松不必體會那些處在愛的反面的東西,比如一些說不出口的齟齬和嫌隙。
鄭千玉知道林靜松總理不清這些東西,他年少時期也總因為理不清他人、理不清父母的關係而吃苦頭。
這讓鄭千玉有了一種責任感,或許也是他的驕傲使然——他完全可以給出一份完美的愛。
事實上,在一切結束之前,鄭千玉也是一直這樣做的。
這種慣性一直持續到他和林靜松分手之後。鄭千玉沒有機會再遇到一個像林靜松的人,也再沒有這樣的心性、氣力再去愛別人。
他對想和他走進關係的一些人豎立起邊界——比如李想,他從未讓李想單獨進入他生活的空間,也從未去過李想家中。
鄭千玉覺得,或許有一天他會突然爛掉,過一種無比糜爛的生活。這不是沒有可能,在這一年裡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而鄭千玉的本質也並非寡淡冷清。
盲人也會有欲望。
只是他沒想到是今天,是現在,還是葉森先發出邀請。
他該說「不」嗎?他該立刻下車嗎?
有時候,鄭千玉並不是一個膽小、步步謹慎的人。
葉森的住處並不遠,他早已透露過他的地址離鄭千玉很近。車行駛不過十幾分鐘就緩緩停下,鄭千玉鬆開安全帶,下車。那應該是個大而安靜的地下停車場,鄭千玉握著盲杖點地,在空曠的空間裡發出迴響。
他們進了電梯,葉森住在高樓層。出電梯時,鄭千玉的盲杖差點卡到縫隙里去,由葉森再次握了他的手,於是鄭千玉收起盲杖,第一次走進葉森的家裡。
「有台階。」葉森牽住他抬起手,鄭千玉也隨之往上邁了一步,站到木地板上。
葉森給他換了一雙軟底的室內拖鞋,尺寸很適合鄭千玉。
他一邊被牽著,一邊用手摸上牆面。葉森牽著他,很快到拐角處,摸到牆上一道平平直直,有些鋒利的棱。
鄭千玉的手落了下來。在陌生的環境裡,完全不知道布局,也不知道前方有什麼,這總讓鄭千玉很難向前邁開一步。
葉森的手帶著他稍微向前,並不著急。鄭千玉摸到沙發的靠背,手又有了落點,被牽引著繞過沙發,像跳一支雙人舞一般,葉森帶著他落座。
鄭千玉坐到沙發上,身體、腿和背部都有安放的地方,他適應了幾秒,終於感覺放鬆下來。
他聽見葉森搬動茶几的聲音,輕拿輕放的,好像搬去靠牆的遠處。鄭千玉想告訴他不必這樣,他已經記住茶几的位置了。
如果每次都要這麼搬,那不是很麻煩?
隨即,鄭千玉意識到自己已經設想會來葉森家不止一次。一種很順理成章的自作多情,於是鄭千玉沒有開口。
一個地方的氣味對鄭千玉來說也很重要。葉森家的氣味他很熟悉,熟悉到他不需要特別去分辨、歸類。那是一種人在這裡生活的氣息,是他用的洗滌劑、沐浴乳、洗髮水和須後水,和他本身的混合。
鄭千玉還聞到一股食物的肉香,隱隱約約的,遠處有高壓鍋正在排氣的細微聲響。
他聽得出來。以前家裡的阿姨做飯,很講究地煲一些骨頭湯,就是這樣的聲音,只不過那時用的灶火,高壓鍋響起來更加大聲。
葉森走回來,他伸手接過鄭千玉還握在手裡的盲杖,幫他放在腳下,貼著沙發,鄭千玉可以自己摸到它。
「你在做飯嗎?」
鄭千玉嗅著肉味,問他。
「嗯。」他很平常地答,「電高壓鍋里的湯,設了定時。」
鄭千玉聽了有些啞然,沒想到這頓晚餐是他親手做。
葉森似乎很熟練地卷了袖子,有輕微的布料摩擦聲。他讓鄭千玉留在原地,腳步聲漸遠了,傳來一句:
「很快就好。」
他說話總是很簡短,鄭千玉在心裡補全了他的話:他在出門前備好了菜,現在稍作準備就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