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千玉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謀劃洗手作羹湯,難道是他發消息給葉森的那一天?一想到這,鄭千玉忍不住激靈了一下。
葉森在廚房裡開水龍頭,水聲嘩啦啦地響。鄭千玉坐著沒事,拿了盲杖,輕輕地敲瓷磚地面,沒打到任何家具,走到廚房門口。
香味更盛,有骨頭湯味道,還有一股濃郁的肉香。鄭千玉聽見葉森敲了雞蛋,筷子在碗裡撥動著攪拌,聲音很輕巧。
他聽見鄭千玉來,一邊打散雞蛋,一邊走到廚房門口,和鄭千玉會合。
鄭千玉仰著頭,知道他就站在自己身前。他道:
「味道很香,你不用管我。」
葉森攪勻了蛋液,筷子在碗沿輕敲了兩下,道:
「春筍排骨湯,青椒雞蛋,紅燒肉。」
鄭千玉:「你這麼會做飯。」
肯定句,他很意外,又很真心地感嘆。
葉森回到他的灶台前,道:「這幾年學的。」
他開了抽油煙機,一陣轟響,蛋液滑進鍋里,被熱油炒香,一屋子食物的香氣,引得鄭千玉胃部蠕動,響了幾聲。
他餓了。
葉森的動作果然不慢,半小時後,菜全部上桌,添了兩碗飯。鄭千玉什麼忙都幫不上,不是很心安理得,只好坐回沙發,不擋著葉森上桌的路。
飯前,他輕輕搓手,和葉森說:「我去洗個手。」
葉森就過來牽他,他的手是浸在水裡洗了菜,又擦乾過,有些冰冷濕潤。鄭千玉一路被他引到洗手間,站到洗手台前,葉森將他的袖子一下一下捲起來,卷到手肘處。
鄭千玉配合地抬手,葉森讓他手心朝上,放到洗手液的泵頭下,一陣輕響,自動感應出來泡沫。沒等鄭千玉反應過來,葉森的手指已經順著洗手液的泡沫滑入他的手掌里。
鄭千玉的意識有些怔住,但手握在人家手裡,反應太大未免生硬。何況葉森的動作並沒有旖旎殷切的意味,只是在單純幫他清洗。
他的拇指在他掌心裡繞著圈劃,手指穿過鄭千玉的指縫,從指根處往指尖捋,皮膚和皮膚貼著,稍微用力地揉搓,和洗手液的濕滑相抵。
鄭千玉只能像個孩子一樣站著,直直地伸手讓他弄。他的耳朵很快就熱了,後悔自己不久前剪了頭髮,藏不住。
葉森仔細地幫他洗了手,又用擦手巾一下一下按干。他算是和鄭千玉一齊洗了手,牽著他回到餐桌前,這下兩個人的手是一樣的潔淨濕潤。
真正的食不語。
葉森做事是很一心一意的。排骨被燉得軟爛,他用筷子抽了骨頭,夾進鄭千玉的碗裡。菜分成平均的三小份,碼在飯上。
葉森自己也要吃,很安靜地嚼,還要兼顧鄭千玉碗裡的菜品搭配,忙得很充實。吃完手裡一碗飯,他自己又添一碗,順勢拿兩個湯碗盛了湯,一碗自己,一碗給千玉。
鄭千玉讓他的飯菜填得太飽。葉森做的食物有種很標準、很教科書的味道,很容易聯想到他會計算調料的克重。
碗裡的東西,鄭千玉努力地吃,卻總感覺吃不完,後來才發現葉森在旁邊悄悄地添。
鄭千玉撐得頭暈眼花,最後湯只喝了一小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吃了熱飯熱菜熱湯,感覺身體內部都暖融融的,一直延伸到四肢末端。葉森收起碗筷,鄭千玉回到沙發坐下——竟有些犯困了。
但他的身體仍舊警覺,或者說做好了準備。如果說葉森用親手做的一頓飯來交換什麼,鄭千玉認為這稍顯隆重,性質變了,好像有過多真情實感的部分。
鄭千玉預感著,逐漸清醒。
他很久沒有做,不能說不想。
這樣的夜晚,葉森不應該讓他吃得這麼飽。忍耐著胃部的飽脹,鄭千玉在沙發上蜷起腿,稍稍側過身去,將臉埋到抱枕里。
葉森在廚房裡洗碗,水聲隱隱約約地響。恍惚間,鄭千玉以為他已經在洗澡。
兩個人的晚餐,收拾起來用不了多久。葉森從廚房回來,看見鄭千玉在沙發上把自己縮得小小的,頭埋進抱枕里,手還抱在膝蓋上,不知是醒是睡。
葉森走到沙發前,坐在他旁邊。鄭千玉感到沙發墊有微微下沉凹陷,他的手指在暗處動了動,身體沒有動。
雖然看不見,鄭千玉閉上眼睛。
葉森湊近了過來,將藏著他的抱枕拿起,鄭千玉有些緊張的。葉森懸在他上方,或許在觀察審視。
「困了嗎?」
葉森問。
鄭千玉的眼前是灰濛濛的,因為有光,所以不是全然的黑暗。
他安靜地搖了搖頭,轉過頭來,面對葉森,不知道他現在臉上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