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敬雲安精心編織得那一個個如夢似幻半真半假的圈套,讓閻弗生防不勝防地一步步掉入了陷阱。
那他躲在陰暗角落裡的「步步為營、處心積慮、蓄謀已久」,則是讓閻弗生義無反顧地重新跳進了深淵之中。
而在這之後,敬雲安的痛不欲生、自輕自賤、自暴自棄,直接成了讓閻弗生心甘情願被套牢的最後一記重擊,狠狠地擊打著閻弗生早已枯死的心,讓他所向披靡般的絕處逢生,死而復活。
閻弗生好奇極了,到底是怎麼樣濃烈的情感,才會讓人自我折磨了十多年,以至不得不耗費龐雜的心思,去找尋無數個漏洞百出的藉口,報一些牽強附會自我懲罰般的仇。
又是怎麼樣堅貞的一顆心,怎麼樣扭曲的一個人,才會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去赴一場一目即了的自我毀滅。
閻弗生太好奇了,以至本就貪得無厭的一個人,也開始變得扭曲,變得猙獰,變得面目全非。
於是在聽過賀奕南的自言自語後,他叫來了Derek,謀劃了一場同樣半真半假堪比自我毀滅的局。
他要利用敬雲安那千百瓣心臟上的一點點縫隙,將自己整個人都塞進去,然後像病毒一樣將其餘所有礙眼之物蠶食殆盡,最後再從心臟到肺腑、到大腦、到身體的每一根神經末梢,都一點一點侵噬、感染、徹底地據為己有。
他太饞了,饞得垂涎欲滴、目眥欲裂,恨不能將敬雲安整個人連皮帶骨地吞到肚子里。
可是他太明白,像敬雲安那樣的玉盤珍饈,即便囫圇地吞下也無濟於事,消化不了的佳肴美饌,再美味都是粗糠爛糟。
所以閻弗生只能按捺下所有的心急火燎、迫不及待,吃下一把又一把無時無刻不在摧殘著他神智與理性的藥,紮下一針又一針消磨著他健康與靈氣的毒。
然後他開始悄悄潛伏,像陰險粗鄙卻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像萬葉腐燼卻根扎百尺的千年枯木,在某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到來時,死而復生。
儘管得知全部的真相後,他確實崩潰了,面對著這個再次陌生而殘酷的世界,他感到了無比的害怕,可是他已經不是奉念非了。
他是閻弗生。
閻弗生是即便被拿捏了三寸,也絕不會就地投降淪為嘴下羔羊的人。
閻弗生是不會糾結於過往,更不會拿著奉崢嶸的過錯與奉念非的掙扎來自我懲罰的人。
山林也好,雨林也罷,他閻弗生都要做那個獵手。
所以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那些日記,那些對他來說早就不值一提的恐懼,掙扎和無助,將那個走到了懸崖邊緣的人拉回來,然後一步步拽進了自己的陷阱里。
閻弗生得承認,他沒有敬雲安那樣縝密的頭腦去盤算,更沒有那樣充足且悠然的時間去準備,所以他只能快准狠地以自己的血肉為土壤,去醞釀這場名為反殺的風暴。
不過最終的結果也證明了,這樣的手段是高效的,也是值得的。
賀奕南說自己沒那個狠勁兒,也沒那麼深情,閻弗生其實並不認同。
因為在閻弗生看來,賀奕南不缺狠勁兒,也不缺感情,他只是不像自己那樣貪婪到醜陋,更不像敬雲安那樣扭曲到不堪。
因為他是個正常人。
幾杯見空,酒將見底,兩個人說完了未曾見面的這段時間裡的所有話後,閻弗生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怎麼的,出去遛遛?」賀奕南瞥了眼包廂外一樓的舞池。
聞聲,閻弗生揚了揚嘴角,從沙發上站起身,「遛。」
說完便朝包廂外走去。
賀奕南緊隨其後,和他一起走向拐角出口。
「哎,那是誰啊?」
不時經過的新鮮臉龐,控制不住地朝那身影投去目光。
「誰?」
「不知道。」
「哥哥,知道那是誰嗎?」
「閻弗生?還真是閻弗生,他回來了?」
「你們都不知道閻弗生的嗎......」
震耳的音樂越來越響,瘋狂的人群越來越近。
閻弗生望著視線中蜿蜒向下的旋轉樓梯,忽然想起了他和敬雲安初吻的那天傍晚。
敬雲安坐在他的車裡,輕輕勾著嘴角,不經意地抬起手,將指間明滅的香菸彈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