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午夜夢回,被那辨不清面目的蒼白輪廓,混雜著愧疚與罪惡感凝結成的噩魘驚醒時,轉身緊緊地將他抱在懷裡,試圖從那熟悉的體溫與味道里,找尋到一點點活著的存在感。
日子在這樣平靜的掙扎中又過去了一周,敬雲安那早先入手並托人加了擋風的邊三輪摩托,已經完工了。他上路試駕了一圈沒有問題後,開始打包起兩個人的行李。
除了睡袋帳篷和必備的防寒防風衣物外,敬雲安還準備了最小型號的鍋爐炊具,以便露營時也能自行烹飪食物補充營養,畢竟他或許可以將就點乾糧,但閻弗生不行。
除卻這些雜物外,還有最重要的輪椅,眼下閻弗生雖然身體機能無恙,但精神與心理層面的崩潰,已經讓他失去了行走跑跳的欲望與能力。重建精神防禦的路途漫長而艱難,輪椅如今就是他的兩條腿。
敬雲安特地找渠道購入了一把可摺疊的輕型便攜輪椅,試過質量和大小都合適後,他就直接封到了車上。
於是,在那個陽光不驕微風不躁的上午,在前後檢查了三遍,確保所有的行李都準備好後,敬雲安將閻弗生推出房門,挪到了摩托的側座里。然後回身鎖上大門,推車走出院落,把頭盔給閻弗生戴好後,跨上了摩托。
院角不知何時長出的野牽牛,在將要退卻的夏日清晨里,墜下了最後一滴晶瑩的露珠。
街道兩旁的高大喬木,在微風裡搖曳著夢幻的藍紫色,當藍花楹的香味沁入沉默者的鼻腔時,敬雲安踏上了腳邊的摩托啟動杆。
「閻弗生,你開心嗎?」
他轉頭笑看著身邊的閻弗生,「我們要去西疆看雪了。」
坐在側位中的閻弗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偶爾眨動的眼眸里,充盈著行道花那繁茂好看的藍紫色。
敬雲安低頭在他的頭盔上印了個吻後,轉頭用力踩下了出發的油門。
「轟隆」的機車啟動聲震飛了花叢里的雀鳥,短暫的熱車之後,摩托緩緩地朝著前方駛去。
風從輕緩變得洶湧時,花香也一陣接一陣地往臉上撲來,迅速後退的高大樹木,在視線里留下一閃一閃的光影。
始終沒有反應的男人,不知怎的,突然順著樹木的光影緩緩抬起了頭,呆呆地看著上方那鬱鬱蔥蔥的藍紫色迅速退向身後,一點一點露出了那蔚藍無雲的天空。
真藍,難得在繁華躁動的都市裡,看到如此蔚藍的天空。
敬雲安也不禁抬起頭看了一眼,然後加速朝著西行的方向奔去。
順著國道一路前行,正午過後兩個人就已經到達了臨市,相對於坎海市的繁華,臨市要簡樸許多。
敬雲安在臨界的路上,找了家不怎麼起眼但很乾淨的小館子,拆下輪椅推著閻弗生走了進去。
飯館雖然不怎麼打眼,但裡面卻坐了好幾桌客人,瞧著像是往來的旅客和跑車司機。
相對於大多數風塵僕僕的驢友和司機來說,敬、閻兩人從相貌到現下的輪椅造型都實在太過於搶眼,所以一進門就惹得四下紛紛側目。
尤其是敬雲安拿著菜單,詢問輪椅中的閻弗生想吃什麼,而後者不僅沉默無言還半點反應都沒有的表現,更是讓周圍的人感到詫異與好奇,打量的目光就愈發獵奇了起來。
然而敬雲安卻毫不在意地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似的,繼續徵詢著身邊的人,最後點了兩碗海鮮餛飩麵。
因著擔心閻弗生會因生人而排斥,敬雲安特地選了個最靠角落的位置,但奈何人的視線有時候就是會生出十八道彎,追著纏著不放過。
敬雲安自始至終一直抓著閻弗生的手,雖然能從他回握得力道里,感受到他潛意識裡的不安,但整個用餐的過程並沒有發生其他的狀況。
而至於餵飯時,再次從周圍襲來的好奇與揣測,也因著敬雲安的熟視無睹與坦然自若,很快散去。
敬雲安知道,像這樣的情況以後還會發生很多很多次,不論是自己還是閻弗生,都要學會去適應,而且要儘快地適應。
吃過飯後,兩個人再次回到車上,繼續沿著國道朝西出發。
駛出臨市郊區,在進入下個城市之前,四周是一片沒有高樓大廈的農田,綠油油的莊稼在太陽下顯得十分富有生機。
「閻弗生,你看那邊莊稼田的長勢,今年一定是個豐收的好年。」
「我記得小時候,我父母還在的時候,每到這個時節,我都會跟著他們下田,鋤草、澆水、授粉……什麼都干,雖然我太小幹得並不好……」
「那時候環境好,田野里草深的地方,蛇蟲特別多,一腳踩下去十次有八次都是中獎的。
「我記得有一次,我偷偷溜到父母不讓去的山坡,被一條綠色的蛇纏到了腳踝上,好在那蛇沒有毒,否則咬一口,我可能就直接歇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