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前的人卻絲毫沒有反應,仍舊呆呆地望著窗外的虛空,像是被困在了另一個遙遠而孤獨的世界裡。
「閻弗生……」敬雲安又叫了一聲,並試探著伸出了手,輕輕撫到了他的手背上。
不知是他的手太涼,還是他對肢體觸碰太過敏感,閻弗生的手無意識地抖了一下。
見狀,敬雲安微微收攏了手指,將他的手包在了掌心里,並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輪椅中的人像是終於被從另一個世界拉了回來似的,瞳仁微動了下,然後緩慢而機械地朝著聲源的方向側過了臉。
敬雲安的輪廓清晰地映進了那雙漆黑而深邃的眼眸里,然而眸子的主人卻好似根本沒有看到,半晌不眨一下眼,更沒有任何的反應。
敬雲安忍不住攥緊了掌心里的手,「閻弗生……」
不知是終於暖熱了的掌溫傳到了閻弗生的身體裡,還是敬雲安輕柔的聲音,抵達了腦海中凍結了的記憶汪洋。
閻弗生突然眨了下眼,僵直的眸子像是終於恢復了聚焦功能般,微微放亮,睫羽慢慢掀起時,頭也微幅地歪動著打量起眼前的人。
直到敬雲安的臉龐徹底與腦海中的殘像連接,閻弗生的雙眼突然瞬間瞪大,嘴巴也跟著張開,整個人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怪物一樣,開始邊躲邊大叫起來。
「啊啊!啊!」
「Pherson……」
Derek趕忙上前想要安撫閻弗生,但還沒碰到他四處揮舞的手臂,輪椅中的人就像是怕敬雲安突然跑了似的,反手用力抓住了敬雲安。
就在Derek擔心他失控傷人,打算伸手制止時,閻弗生又害怕地撒開了手,然而撒開手不過片刻又再次伸手將敬雲安給抓住,但抓住後再一次害怕地大叫著撒開後,不過幾秒鐘又伸手抓住。
整個人表現得像是既害怕面前的敬雲安,又不想他離開自己的身邊,行為失控又混亂,看上去無比的掙扎與痛苦。
「Pherson,it#039s okay,冷靜點,」Derek語氣放得輕緩,努力地安撫著他,「你跟我說,你是想讓他走,還是讓他留下?」
這問題似乎難倒了混亂中的人,以至叫聲愈發失控且激動起來。
「好好,我知道了,你不要害怕,他不會走的,但也不會靠近你,」說著,Derek示意敬雲安走到身後的牆邊去站著,「你瞧,他在那裡,他不會走也不會靠近你,你別害怕,我會在你身邊保護著你的。」
「啊……」
見敬雲安確實站在牆邊並未離去,閻弗生在Derek的安撫之下,漸漸平靜了下來,只是整個人還有些戰戰兢兢的,手也始終死死地抓著輪椅的扶手。
Derek將擱置在床頭柜上的一塊金表拿起來,塞到他手裡後,閻弗生才慢慢放鬆了下來。
在旁邊看著一切的敬雲安,視線從開始的不知所措漸漸變得朦朧,直到徹底模糊不明,然後化作滾燙的酸痛墜下臉頰。
一夜未眠讓他的雙眸無比乾澀,苦澀的熱淚溢出時刺得他生疼,連帶著心口也一起發疼,感覺就快要喘不上氣來的難受在身體裡來回蔓延。
將閻弗生安撫好後,Derek走到敬雲安身旁,「Are you okay?」
敬雲安伸手擦了擦眼角,沒有說話。
Derek轉身望向攥著金表再次陷進自我世界中的人,輕嘆了下氣,「在他的潛意識裡,金光閃閃的奢侈品已經成了寄託,就像是墜在懸崖邊沿的人,下意識抓住的那一根稻草。這聽上去不太妙,但卻也不失為目前糟糕局面中難得讓人欣慰的事情。人只要還有寄託就說明還有求生的欲望,就還沒有到最後的絕境。」
Derek的話並沒有讓敬雲安感到絲毫的寬慰,他只覺得更加的窒息。
很想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卻又不敢親耳聽到,半晌的沉默過去,他只磕磕巴巴地問了句,「我,我該,我還能做些什麼……」
「突發且帶有毀滅性的精神創傷,產生的影響是多方面的,包括但不限於睡眠障礙,情緒焦慮不安,恐懼抑鬱,短暫乃至長期性的社會功能失常,沉默自閉,悲觀厭世等,」提到病情和治療的相關方面,Derek面色變得十分嚴肅,「雖然可以通過藥物調節,但現有的藥物只能起到輔助作用,最重要的還是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療愈。」
「還是我先前跟你說過的,恢復他對世界的信任,重建他的鎧甲。」
「要想做到這些,最起碼得創造出一個讓他感到安全且放鬆的環境,恢復正常化的生活,規律作息,健身運動,享用美食,欣賞風景,甚至是必要的社交。但要創造出符合條件的環境不容易,不僅是基礎設施,更重要的是人。」
Derek嘆了口氣,「雖然他的經濟條件可以請護工,但即便是再專業的護工,都不可能做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歇地陪在他的身邊。即便真的有護工可以做到,但重塑信任除了基本的悉心照料外,還需要心與心的交流與溝通。而能做到這點的,只有至親的家人,然而這恰恰是無論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最珍貴的東西。尋常的人況且還有本難念的經,更何況是Pher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