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總讓奉念非以為自己還在前一年的冬天,他和孔大哥接不到活也沒有飯吃的日子,他或許永遠都忘不了,那個被捆在硬板床上的冬天。
所以,倒早班下工的那天傍晚,奉念非跑去菜市場上偷了一條魚。
那條魚很小,還是條不怎麼新鮮的死魚,奉念非如獲至寶,拿回來等著孔大哥下工做湯。
可是那天孔大哥下工太晚,他的胃囊又太空,就沒忍住自己架了柴想要直接烤熟了吃。
就在他打算點火的時候,孔大哥回到了板房。
魚太小了,根本就不夠兩個人吃,孔大哥轉身出去處理了魚後,又不知從哪裡搞來一盒雞蛋。
雞蛋看上去也不怎麼新鮮,三個里壞一個,好不容易湊出了一碗,將那魚剔了和雞蛋混在一塊,給他炒了盤菜。
其實不新鮮的魚和雞蛋做熟了都有股難掩的味兒,但孔大哥不知道往裡面加了什麼東西,硬是沒被他聞出來一點。
然後奉念非就吃了。
吃得滿臉鼻涕與眼淚,因為他這輩子都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就忍不住邊吃邊哭。
哭過後,奉念非的情熱期就來了。
如今他已不再是連藥都買不起的當初,可似乎也不再像當初那樣需要那些藥了,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克制性//欲的痛苦,並在月復一月的克制中,喜歡上了那樣的痛苦。
他突然感覺,人活得痛苦一點挺好的,因為痛苦,所以一丁丁點兒的驚喜都是巨大的幸福。
情熱期結束後沒多久,大樓竣工了,那天工地上放了許多的煙花與鞭炮,比過年還要喜慶。
工地上所有的工人都收到了紅包,包工頭說要請他們好好喝一頓。
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地笑著,因為他們難得沒有再被拖欠勞務費。
奉念非也拿到了不少的錢,然後開心地和孔大哥一起回到板房換衣服,準備去吃一頓工頭的酒。
新的一年,奉念非十五歲了,到了要美耍帥的年紀,他換衣服收拾得太慢,就趕著孔大哥先走一步。
但是孔慶等到酒席開場也沒等到奉念非來,於是忍不住跑回去找了奉念非。
然而板房裡早就沒有了奉念非的影子。
他走了。
除了幾件衣服和一把鋒利的鐵錐外,什麼都沒有帶走,很像他當初來時的樣子。
他把一年多來掙到的所有鈔票都捆在了一起,厚厚的一沓用防水油紙包著,塞到了孔慶藏錢的柜子夾層里。
孔大哥從來沒有防過阿軒,所以奉念非也一直都知道那個夾層的所在。
孔慶拿著那厚厚的一摞人民幣,和故意放在他枕頭上的梳子,忍不住哭了起來。
奉念非沒有在屋裡留下隻言片語,所以孔慶到處都找不到他人在哪裡,更沒辦法告訴他,和嫂子分開不是因為他。
奉念非知道孔大哥分手不是因為自己,他只是覺得,無論是哪個女人,跟著爺們都是要吃飽飯的。
孔大哥雖然嘴上說著人和人要拉好繩子,可卻還是想要有個人能跑到他這頭,或者,能讓他也心甘情願地跑到另一頭。
奉念非知道,親兄弟般過得這兩年,孔大哥一直獨自在路上鋌而走險。
所以當弟弟的,也得上一回路,把哥哥推回去才行。畢竟他的前面,還有即便得穿過車來車往,也依然要彼此奔赴的人。
奉念非再一次踏上了漫長漂泊的路途,他仍舊會感到害怕,卻不會再那樣慌張,也不會再讓自己陷進昏死在路邊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