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9月10日,他們一直在打我,踢我,把我拽到洗手間裡,按著我的頭逼著我喝蹲廁里的水,我不喝,所以被一腳踢到了臉上,我的鼻子好像斷了一樣,很疼……」
「20XX年9月12日,我的衣服被血弄髒了,血的顏色是我討厭的顏色,還有橙子的顏色,香蕉的顏色,聖羅德斯中學的告示牌都是這些顏色,我討厭這些!他們又打我了……」
「20XX年9月17日,再這樣繼續下去,我應該會死的吧,死了也很好,我本來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20XX年10月1日,我還手了,我不該還手的,可是真的好疼啊……他們一直都在欺負我,我好害怕,好生氣,憤怒像烈火一樣在我的身體裡瘋狂地燒,怎麼辦,這樣下去,我也會殺人嗎……」
「20XX年10月5日,Mr.H今天在課堂上提到了FSU曾有過的一項研究,單胺氧化酶A基因MAOA-L,也就是犯罪基因,是存在的,而且變異的影響會作用在男孩的身上……我,我會被遺傳嗎……我好害怕,為什麼要讓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20XX年10月13日,他們嘲笑我的口音,諷刺我的種族,我去找了管理老師,他明明看到了我身上的傷,可是他並沒有採取措施,這裡的一切都讓人感到噁心,但是我不能離開這裡,閻先生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我送進來,我不能離開……」
「20XX年10月21日,「痛楚是肉軀發出的叫喊,痛苦才是靈魂發出的悲鳴,一個人在承受肉軀的叫喊時,便是他穿過那些雜音,去與自己靈魂面對面的天賜良機,他是幸運的。」這本書放在最角落的架子上似乎很久了,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學校里似乎沒有幾個人喜歡廖爾斯伯……呵,真是幸運。」
「20XX年11月3日,我趴在桌子上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殺死了所有欺負我的人,我把他們全部分屍後,又一把火燒了學校,我在夢裡感覺很痛快,我竟然感到了痛快……基因是個擺脫不掉的魔咒,我終究也會變成那樣的……我也會變成那樣的嗎……」
「20XX年11月4日,他們又打我了,我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只腳在我的頭上踩過,原來血從鼻子裡噴出來的感覺和水倒灌進去沒什麼兩樣……我開始從他們的所作所為里感到心安,我想我做到了廖爾斯伯所說的,終於和靈魂有了一次面對面……我覺得被打死,就該是我的命運……」
第93章 奉念非
200X年十月, 在那一聲巨大的爆炸和刺鼻的黑煙傳到馬路的另一端之前,13歲的奉念非正和鄰班的另一個女生走進少年宮的大門。
當那張煙平市青少年繪畫展特別優秀獎的獎狀遞到兩個人的手上,當兩個半大的孩子一起走出辦公室,經過少年宮的院落, 因為想早點回家和爸爸媽媽分享喜悅而克制自己不去盪鞦韆, 興高采烈地走出少年宮的大門時。
那輛失控的公交車從他們的眼前疾馳而過,帶起的涼風混著難聞的尾氣, 擦過了他們稚嫩的臉龐。
不待兩個孩子因氣味而皺眉, 更真切地體會到驚悸與厭惡時,那陣恐怖而尖銳的叫喊便刺進了他們的耳朵。
少年宮斜對面的那座爛尾工廠內升起的熊熊烈火, 像突然拔地而起的哥斯拉怪獸,甩動著邪惡的尾巴,迅速吞噬了周圍的一切。
可怕的爆炸聲混著死亡的尖叫, 從不高的圍牆內漫涌而出,瞬間將兩個孩子嚇得面色蒼白。
女孩害怕地哭喊著朝少年宮內跑去,奉念非卻被嚇呆在原地,直到一個渾身劇烈燃燒的「火人」,發著怪異的痛苦嘶吼,踉踉蹌蹌地從工廠的大門內衝出時, 他才嚎啕大哭著轉身跑進大院。
太過恐懼以至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手擦過地面的砂石磨破了剛到手的獎狀,更磨破了稚嫩的皮肉, 但他卻顧不上疼痛地趴起來就朝屋內狂奔, 直到再次摔倒在入口的階梯上,直接嚇暈了過去。
等他從少年宮的休息室中醒來時,工廠內的大火已經熄滅了,少年宮裡一片空蕩, 所有的師生工作人員全都圍聚在大門口。
他走到門口,撥開長吁短嘆的人群,看著被圍堵得水泄不通的馬路,只覺得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那麼多的警車救護車與消防車,甚至是新聞車。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此生都難以忘懷的畫面,難忘到從那以後的每個午夜夢回時,他都會被那畫面驚醒,像是甩都甩不掉的夢魘,瘋狂地糾纏著他,折磨著他,消耗著他。
他看到那本該最熟悉,最親近,最值得依靠的父親,被身穿制服的警察按倒在地上,泛著冷光的手銬束縛了他的雙腕,沉重的皮鞋踐踏著他的脊樑,髒污的泥水侵蝕著他臉上被火燎傷的血肉。
然後被從地上粗魯地扯起來,被推搡著押進工廠內指認,被按著頭塞進警車的后座。
「簡直太喪心病狂了!」
「死了得有幾十個人吧……」
「一公交車啊,最多跑出來三四個……」
「燒得太慘烈了,有個人好不容易跑出來,身上火一滅剛抬上擔架就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