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弗生的臉上從來都是張揚的,每一種表情都很濃烈,和他的脾性他的整個人一樣。
可眼下的這張臉卻是淡而無波的,沒有一絲絲的情緒,讓人瞧不出喜怒哀愁,讓人感到陌生與割裂。
甚至還讓人感到幾分害怕。
敬雲安的喉結,無意識地上下滾動過,他隔著頂燈的光暈,同樣沉默地回視著那雙看不透的眼睛。
許久,當又一陣攜著山中不知名野花香氣的海風吹來,晃動了帳篷與燈光時,他忍不住開了口。
「閻弗生,你為什麼要再回來找我......」
沉默。
「為什麼要陪我來參加婚禮......」
沉默。
「為什麼要那麼生氣,為什麼......明明能得手的時候,沒有做到最後......」
還是沉默。
許久,又是許久,久到林中的螢火蟲都要開始打瞌睡的時候,那沉默的人終於抬起了頭,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朝對面的人靠近。
四瓣相觸,緊貼,微張,輕含,啜吻,試探,深吮,交融,纏綿......
這是敬雲安認識閻弗生以來,從他那裡收到的最溫柔,最繾綣的吻。
那麼綿長,那么小心翼翼,那麼讓人無法抗拒。
他們就在這悠長的深吻里,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就在這海浪的感慨與蟲鳴的低語中,變得心悸不已,赧然汗下。
然後敬雲安的骨骼與魂靈就變成了佇立在海岸的燈塔,直到大雨傾盆,山洪侵襲,桑田淪為滄海,他從指引歸途的燈塔變成那柱孤獨而危險的暗礁,試圖躲避著游魚與群蝦,在看不見的角落裡,偽裝成不起眼的珊瑚,掩藏起原本的面貌。
而閻弗生的吻就成了大海中飄搖的船隻,漫無目的地四處晃蕩,直到觸碰上那骨骼化成的礁石,拋錨,沉陷。
於是和那些世人總在逃避的潮濕的欲望勾肩搭背、狼狽為奸,一步步探索、深究,試圖剝開一層又一層世俗的偽裝,直到觸及到那個最本真的自我。
然後呢,然後......
他們赤手空拳的坦誠相待,在無人的角落裡訴說著最真實的欲望,卻彼此無言。
他們熟練地探索著最炙熱的躁動,在靜謐的山頂宣洩著最亢奮的低吼,卻顫抖得生疏。
他們試圖放縱,又不禁壓抑,在赤裸裸的本能與時刻掃興的理智中拼命掙扎……像站在懸崖邊緣的野山羊,慶幸著救命的韁繩無比牢固,綑紮得大樹無比粗壯,卻一回頭發現,樹後走出了飢餓的猛虎。
他們那麼渴求那麼迫切,卻始終沒有走到最後一步。
當熱烈的蒼白從眼前一划而過,他們相擁著粗喘,任清淚擦過鼻樑與鬢角,在一眼還看不到頭的黑夜裡,大汗淋漓。
第59章 返程
第二天清晨, 天色初擦亮,太陽還沒有升起。
兩個人收起帳篷,背著背包從山頂而下,重新返回到那家農家小院。
店家還沒有營業, 閻弗生的車完好地停在原處。
兩人本想借著外頭的水龍頭簡單地洗漱一下就上路, 沒想到店老闆從裡頭打開了門。
「裡頭有溫水,你們要不去裡面洗吧, 還有一次性的牙刷。」
「不用了, 我們自己帶了,謝謝您哈。」
閻弗生說著, 從背包側兜掏出了最後一件「法寶」,兩人份的一次性旅行洗漱套裝。
敬雲安看得十分無語,「別說另一份是你給自己留的備用。」
「哎, 要不怎麼說你是我的知音,」閻弗生拆開包裝,將另一份遞給他,「實在太了解我了。」
敬雲安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地接過刷起了牙。
洗刷好後,兩個人進小院裡, 借著店家的房間換了身衣服, 簡單而快速地吃了個早餐,就奔著香瑭市的路開了回去。
許是時間比較早, 加上滃港這個小城市往來貨車不多, 高速路上比較空曠,閻弗生直接一腳油門踩到底,不到兩個小時就躥進了香瑭市內,朝著機場衝去。
香瑭市內有江, 通往機場要過一座大橋,車開到中段的時候,太陽終於從遠處高高低低的樓宇間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