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行程, 此時嚴深他們應該到了仟州, 但路途遙遠, 越是靠近目的地, 道路受到雪災的影響就越大, 京城已經開了春, 他們出發的時候都褪去了厚重的棉衣, 但現在,他們不得不將它們重新穿在身上。
「好在第一批糧食都是從最近的州進行調配,要是和我們一樣從京城出發,不知要餓死多少可憐無辜的百姓。」韓岐豐隨意拍了拍衣上的塵土,看著忙活的眾人嘆了口氣,道路難行,輪子陷在泥里拔不出來,他們不得不下了馬車後站在一旁乾等,已經比預想的晚了三日,不知今天能不能趕到仟州。
「韓公子不必擔心,已經通知了仟州的知府,他會派人過來幫忙。」嚴深走到他的面前,將剛備好的湯婆子遞給他,這半個多月以來的相處,他發現對方是個謹慎且細緻的人,與韓秋殊大不相同,「對了,你明明是翰林院的人,為什麼這次會被派來賑災?」
「讀書習字,考取功名,不就是為了百姓嗎?」韓岐豐雙眼凝視著遠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笑了一聲,接著轉頭看向對方,「之前拒絕賜婚,這次算是將功折罪,而且……我有一點私心。」
他伸手解下腰間的半塊玉佩,思緒仿佛回到了從前,那個讓他難以忘懷的午後,「他走之前,只留下一封訣別信和這個,家裡本就不允許我和他來往,我只能私下托人尋找,這麼久了,全都無功而返,年前,我派出去的人說,他可能在仟州,我本想著告假去找他,但很快就傳來受災的消息,我便借著由頭,自告奮勇……」
「我明白了。」嚴深知道在這個世界尋人不易,剛要安慰幾句,仟州知府就帶人趕來,對方四十出頭,短方的臉上一雙垂眼稍顯木訥,他走上前來,先用袖子搓了搓被凍得有些泛紅的鼻尖,再朝著他們行禮道,「臣來遲,還望王爺和五殿下……」
「是我們路上耽擱,與你無關。」嚴爍和韓秋殊從另一邊走來,直接打斷了對方的客套,他有意無意地掃視著他們,最後目光回到了知府的身上,只見嚴爍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走到對方身邊淡然隨意地說了一句,「衣服料子不錯。」
「在殿下和王爺面前,臣自然不能失了禮數。」知府依舊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而嚴爍則從嗓子裡擠出一聲笑,轉身回到了韓秋殊的身邊,「那就有勞知府大人費心了。」
他們雖然聽從知府的話,選擇了另一條路,但等他們到了仟州,天色已全然暗了下來,本該燈火通明的街上如今漆黑一片,看不見人影,道路兩旁還未收拾乾淨的門面殘骸混合著淤泥和殘雪,嚴深他們坐在馬車裡,看見這樣的景象,心也變得沉重起來。
按照規矩,他們該宿在知府的宅子裡,府里明顯為了他們的到來整修過,嚴深一邊注意著府里的事物,一邊被下人領到西側的廂房,這段日子風塵僕僕,他當然希望可以沐浴一番,但這裡不是京城,外面的百姓還受著苦,現在能有盆熱水擦擦身子,便是極好的了。
善榮和文壽也累了一天,知府說會讓府里的人伺候他們,嚴深不在意這些,便由著他們安排,屋裡早就備上了炭火,桌上也擺好了飯菜,就算再艱苦,他們的飯桌上還是能有一道葷菜和熱氣騰騰的湯。
屋外不合時宜地響起敲門聲,嚴深剛拿起筷子的手緩緩放下,他站起身來打開門,屋外的人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緊張地往後退了兩步,端著的熱水往外灑出了一些,「什麼事?」
「奴才參見王爺……」眼前的人穿著寬大單薄的下人衣裳,整個人在夜晚的寒風中就像弱不禁風的柳枝,他連說話都在哆嗦,更別提抬頭看嚴深一眼,「奴才奉命……來……來送熱水……」
「天冷得很,你穿成這樣不會著涼?把水給本王,你回去休息便可。」嚴深伸手去接,不小心碰到對方的指尖,果然很冰很冷,他遲疑地看著對方,然後轉過身來準備將盆放在一旁的台子上,誰知剛放下東西,一雙顫抖的手臂就圈上了自己的腰,「王爺,讓奴才伺候您……幫您擦身……」
嚴深幾乎是瞬間就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門不知何時已經被關上,不算寬闊的房間內只有他們二人,對方扯下帽子,長發順著肩膀滑落,精緻小巧的面容,看上去是那麼乾淨,可他的手卻已經伸到了自己的腰間,不顧嚴深驚訝的目光就要解下腰帶。
「住手!」嚴深握著他的手腕,手上紅色的胎記他再熟悉不過,對方被他的聲音嚇到,呆呆地看著他,「你是哥兒?」
「是……奴才是哥兒……」對面的人紅了眼,不知是被嚴深嚇到還是因為其他,嚴深慢慢鬆開他的手,用儘量平靜且溫和的語氣說道,「出去,我有夫郎,不需要別的哥兒伺候。」
原來知府說的伺候是這個意思,嚴深心中不免冷笑,這算不算變相的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