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麟帝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嫡長子,微微點頭後將朝向太后,「母后,你這宮裡的茶不錯,好像是今年開春新貢的茶葉?」
「皇帝又在說笑。」北麟帝的回答顯然惹得太后不滿,太后能從他的話中聽出對嚴深剛剛的表現十分滿意,但她也清楚,自己的兒子是天子,倔得很,這麼多年從未改變,不怎麼和身邊的人說些親近的話,不然也不會就這麼一怒之下把親兒子送出去這麼久,「這茶,哀家已經喝了半年之久,況且你也不是今年第一次向哀家請安。」
「是嘛,可朕每次來,都覺得母后的茶葉有些不一樣。」北麟帝假裝聽不出太后的弦外之音,站起身,語氣比剛剛緩和了幾分,朝嚴深揚了揚下巴,卻沒施捨給他一個眼神,「你先回府去,看看還需要添置些什麼。」
嚴深求之不得,趕忙告退離開,太后命之前那位婦人送他出宮,此時嚴深才想起,還未曾知道婦人的名字,他跟在後面,小聲的詢問,那婦人只說自己姓陳,以後叫她陳嬤嬤就行,未能告知其全名,嚴深也沒有追問,只是在出宮門時,向陳嬤嬤行了個禮,感謝她帶路。
出了宮門,他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向自己的府邸,天色漸晚,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此時他顧不得自己王爺的身份,叫上整理庫房的善榮就往於府趕,他今天一定要見到於沉月,這個讓他心心念念好久的哥兒。
他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還好善榮聰明,叫上剛被皇帝派到王府來的另一個小太監——李廷,他本是宮裡的採買太監,如今被派到了王府和善榮一同管事,人機靈,對京城也相當熟悉,帶著二人在街上轉了幾個彎,就找到了如今破敗的於府。
他跨過門檻,往院子裡走去,在外院走了兩步,竟有些不敢往內,這院子太沉寂,沒有一點人味,這個於府,早就不是之前那個門庭若市的太傅府了。按照小說,此時的於沉月已經被「困」在這裡半年多了,他停了腳步,只能聽見蕭瑟的秋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以及地上稀疏的落葉被風捲起的聲響,天色越發昏暗,天邊的那唯一剩下的一抹橙黃,並沒有帶來一絲暖意,反倒是添了幾分寒。
「你們是什麼人?」金珠一走出內院,就看見幾人站在外院中,她正急著,公子不知怎麼,下午突然地發起熱來,渾身滾燙,這會兒還不見好,她正準備出門去請大夫,剛從最後的那一點銀子中摳出一些,就看見嚴深他們,陌生人突然闖入,想來不是什麼好人,她自然是要趕人的。
「大膽!這是淮王!」李廷在宮裡當差久了,反應極快,迅速地報出了嚴深的身份,「見到王爺,還不行禮!」
誰知金珠根本不信,以為是哪裡來的潑皮無賴冒充,來看他們公子的笑話,抄起旁邊的掃帚就沖了過來,「呸,哪裡來的潑皮,以為穿一身好衣裳就能冒充王爺了?知不知道這是殺頭的罪!」
瞧著人已經沖了過來,嚴深一個側身躲過,緊接著從口袋裡拿出剛剛到手,還沒熱乎的王府令牌,伸手遞了過去。
金珠到底是從小跟在於沉月身邊的丫鬟,見過些世面,拿起令牌掂量了幾下,看了眼上面的圖案花紋,立刻腿軟跪了下來。剛要謝罪,嚴深就打斷了她,問她可知於沉月近來如何,金珠一聽,心裡委屈翻湧而上,忍不住哭訴道,「王爺,奴婢金珠,是公子的貼身丫鬟,我們公子可受了大委屈,如今正發著熱,在床上躺著,一下午了都不見好。」
嚴深有些急了,叫金珠帶他去見她家公子,金珠本還想推辭,說公子躺在床上,衣衫不整,髮髻未梳,還請王爺先等一會兒,讓她幫公子把衣衫穿好,嚴深本不想管這些,人命比什麼都重要,想起書里於沉月的身子,這萬一燒出個好歹來可怎麼得了,可轉念一想古人是最在乎這些的,對方終究是未過門的哥兒,第一次見面還是不要失了禮數的好,於是和善榮兩人站在院子裡等了一會兒,讓李廷趁著這檔子功夫先進宮請太醫了。
「要最好的,去把太醫院的院令請來。」嚴深拉過李廷的手,將王府的令牌遞了過去,小聲地吩咐著,對方鎮靜的點點頭,飛快地向宮門的方向跑去。
金珠滿頭大汗的走過來,她朝嚴深二人點頭示意,他們徑直地朝內院走去,推開內院的房門,金珠朝著臥房的方向一指,嚴深快步走近,這才終於看到了那人。
那人躺在床上,身上蓋著素色的薄被,兩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眉頭皺緊,雙眼緊閉,昏昏沉沉地睡著,看上去並不安穩,嚴深坐到床邊,用手撫上於沉月的額頭,很燙,而於沉月似乎也感覺到了嚴深的到來,那手的溫度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便輕輕嗚咽了一聲,將身上的薄被裹的更緊了些。
嚴深皺眉,今年的秋意太濃,這樣的一床薄被肯定是抵不住夜晚的寒涼。他伸手將床上的人摟入懷中,將身上的外衣褪下披到對方的胸前,想讓對方的身子能再暖和些,金珠下意識地輕聲叫了出來,善榮看向她,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言,嚴深擔憂地看著懷裡的人,雖然被急匆匆地整理過衣衫,但身子太過單薄,現在正因發熱而打著冷顫,一頭烏木般的秀髮被簡單的用木簪束在身後,嚴深小心地撥開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了那張蒼□□致的臉。
他依然記得,原書對於沉月的描寫並不多,多是言語,鮮有容貌體態的描述,如今,活生生的人窩在自己懷裡,嚴深覺得,於沉月就像那些陶瓷燒制出來的精緻娃娃,這樣的脆弱,好像稍微一用力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