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起,她不再是下天庭的小仙,而是北辰宮的仙使,瓏淵上神的臣下,雲浮。
「免禮。」
寶座上傳來的聲音溫和清泠,如玉磬相擊,卻熟悉得令人心驚。
雲浮只覺一股麻意自足底直竄頭頂,連背脊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甚至忘了身處何地,不顧禮節猛地抬頭,只見坐在寶座上的男子,白衣墨發,頭戴玉冠,容顏如玉,眉眼清冷,偏偏一雙蓮華美目瀲灩含情,漆黑的瞳仁中是包容一切的溫柔和悲憫。
雲浮瞳孔微微放大,映著殿內明珠的光輝,閃爍著瑩瑩碎光,她的嘴唇微微顫抖,翕張兩下,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明瑄……你是……」她的語氣開始放輕,尾音帶著細微的顫意,「……大殿下?」
仙童早已悄然退下,偌大的正殿內唯有沉香裊裊,殿外一樹木香花被風吹落,幾片花瓣飄進殿中,在兩人之間的光影里緩緩飄落。
瓏淵的目光依舊如大夢澤初見時那般溫潤,只是此刻多了幾分上神威儀,唇角微揚,向雲浮輕輕頷首,肯定了她的話。
雲浮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重重撞了一下,酸澀的感覺瞬間湧上喉頭,自大夢澤一別,兩人也有半年多未見,她以為他回東海去了,此生都再難見面。
可是當她幾經沉浮,歷經艱險,終於走到北辰宮時,卻看見了本以為再難相見的明瑄。
不,應該是瓏淵。
瓏淵在大夢澤親自教導她四十年,讓她學會上天庭修煉之法,在仙考中有了與衡垣抗衡的能力,在她再次被權勢打落谷底的時候,又親自將她撈回來,讓她進入北辰宮。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他為何要騙她是東海龍族?這其中是有什麼隱情還只是單純地不欲讓她知曉身份?他是否一直在關注著她?否則為何會在她差點又被貶去大夢澤的的時候及時出現,選中她做仙使?
以及,他為何要對她這麼好。
但云浮最終什麼都沒有問,她只是沉默地跪了下來,斂去所有心緒,認認真真地給瓏淵叩首三拜:「臣雲浮,敬拜主上。」
聲音比第一次更加恭敬,虔誠,有一種一往無前的決心。
高傲倔強的雲浮,在天庭掙扎了十餘年後,終於向她最敬仰的神,低下了頭顱。
雲浮自此便住在了北辰宮,瓏淵特地將偏殿辟給她居住,還分別派了仙娥和仙童伺候她的起居。
瓏淵性子安靜,雖然天帝病重,很多政務都需要瓏淵處理,但大多時候他都一個人待在北辰宮。
雲浮除了幫瓏淵處理一些日常的事務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撲在了修煉上,或是在偏殿修煉心法,或是在庭院中練劍——瓏淵又交給雲浮一大堆心法秘籍,這些書全是瓏淵從太微宮的天書閣找回來的。
她練劍的時候,瓏淵便坐在木香花下的蓮座上,沉靜溫和的目光看著她,偶爾讓她停下,指出她的不足。
雲浮有時候感覺她像是回到了在大夢澤的時候,一切都沒有變,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而已。
直到她來到北辰宮的第三個月,瑤殊出現了。
瑤殊不需要任何人通傳,直接進了瓏淵的正殿,沒有找到人,又繞出來,站在庭院中四處打量,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雲浮當時就在偏殿,但她沒有出去,自從知道明瑄便是瓏淵後,雲浮就明白了瓏淵口中的未婚妻是誰。
瓏淵的婚事,是在他還未化形的時候就由天帝親自定下,六界皆知。
思及此,雲浮更不想見瑤殊了。
偏偏瑤殊不肯罷休,站在庭院中問左右:「聽說瓏淵收了個仙使,我還從未見過,她在哪?」
候在一旁的仙娥和仙童為難地看向偏殿,雲浮只好走了出去,朝瑤殊淺淺行了一禮:「月神殿下。」
瑤殊還是那麼美,她只是站在那,卻讓周遭的繁花玉樹、仙娥神女全都黯然失色。
瑤殊看見雲浮,目光頗為驚奇:「都說瓏淵破天荒收了一個仙使,沒想到竟然是你。」
語氣和那些瞧不起雲浮出身的神仙如出一轍,只不過瑤殊並無惡意,反而透著一絲天真的困惑,似乎只是純粹地覺得一個下界小仙成為瓏淵仙使有些不可思議。
旋即,瑤殊忽然莞爾一笑,那一瞬間,仿佛九重天上的雲霞都為之傾倒:「這樣也好,以後我便可經常來北辰宮找你。」
雲浮低著頭沒有說話,她忽然很想問問瑤殊,是否還記得曾經殷勤伺候過她的桃夭,但她沒有開口,因為結果幾乎是可以肯定的。
這時瓏淵回來了,他看見庭院中的二人微微一怔,隨即目光越發柔和,瓏淵對瑤殊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