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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天我們開始我們的表彰大會!今天,輪到了高一班,來,有請上周覺悟高的同學,林晃,上台,接受表揚。」
「林晃……」我念叨著這個名字,這不就是之前坐在我座位上的那個同學嗎?
小黑鳥老師曾說他已經畢業了,而我會在下次表彰大會見到林晃,原來就是他?
我抬頭看向前方,看見高高的水泥主席台上,站著小黑鳥老師。她應該是表彰大會的主持人。
而我前排的某個黑白背影,從人群之中抽身,默默低著頭走向前方。
他們同學所有人的背影幾乎都是一樣的背影,低著頭,像是在陵園默哀。
我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不過他既然站了出來,那他應該就是林晃。
穿著黑白的運動裝,顯得很消瘦的樣子,走路沒有什麼力氣,但是個子挺高,寸頭,長得也算白淨。
林晃從主席台後面繞了一個圈,悄悄地走上台,站在了老師的旁邊。
男老師:「站在我身邊的這位,林晃同學,就是我們班欠債最少的同學!目前他活了十六歲,除了利息以外,已經把十六年虧欠父母的債都給還清了!順利畢業!讓我們鼓掌慶賀!」
「嘩啦嘩啦嘩啦……」
人群中爆發出激烈的掌聲,然而他們一個人、沒有一個人抬頭向前看,大家都在低著頭。
我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知道誰是林晃。
小黑鳥老師微笑著採訪他,把話題遞到他嘴邊,抬頭看他的樣子,就像是在欣賞自己最滿意的作品:「林晃同學,請問你總共虧欠了父母多少錢呢?」
隨後林晃接過了小黑鳥老師手裡的話筒,低著頭有氣無力地說:「長這麼大,我一共、虧欠了父母三十六萬,我記著帳呢,從小到大,我都記著帳!每一根鉛筆、每一粒米飯,都是我父母對我的艱苦付出!包括我在這裡上學,他們依然在為我支持學費!我的算數很好,我的心中有個算盤,時刻記著!」
台下依然掌聲雷動。
可是我只覺得很毛骨悚然。這種話我剛才還在課堂上聽過。
從小到大,還要算這筆帳嗎。常言道,親兄弟,明算帳。那親父子,也明算帳。
「這什麼父母?」我忍不住感嘆出聲。
以前我覺得我爸管得太嚴太多、蠻不講理,暴躁易怒,動不動喜歡動手動腳。但是現如今一看,他起碼是個正常人。
不行了,這學校我一刻也待不了了,哪怕是今天翻牆,我也要出去,再也不來了!
我環視周圍,卻看見學校圍牆高達三四米,上面還有鐵絲網……
「皓文父母還不夠好啊,都不算利息。我家的利息是年利率是5%。」
「我家更多,是10%,我現在已經欠了五十萬了,我怎麼還的完啊……」
幾個學生竟然在底下小心的攀比起來。年利率。這什麼,銀行嗎?
我在思考當中,台上小黑鳥老師的話又打斷了我的思路。
「那跟我們說說,林晃同學,你是怎麼在小小年紀,就還清父母的36萬貸款的呢?」
「是啊……為什麼啊……」
「我們也想知道。」
聲若蚊蠅。
我凝視前方,卻見林晃直接把雙手放在衣服下擺的位置,拉開了衣服。
「滋啦——」伴隨著拉鏈開合的聲音,我看見了他裡面穿的衣服,一件白衣服,但是染上了紅色。
「我把腎給賣了!」林晃高喊著,掀開自己的衣服,驕傲地露出腰腹。
那腰腹之上,赫然有一個橫向的手術疤痕,如同毛毛蟲一樣,顯然還沒有徹底癒合,滲出斑斑點點的血跡!
我瞬間嚇得倒吸一口冷氣。
似乎是因為情緒於激動,林晃竟然抬起了頭來,但同時讓我聽見了那話筒里傳來「嘎嘣」一聲響,宛如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那張臉都是蒼白的,如同死人一般。
「我一個腎賣了五十萬!給了我爸媽三十六萬,他們收下了。還剩十四萬,他們說要讓我用這個錢去上大學!反正還剩一個腎可以活下去,爸媽對我真的太好了……他們給了我生命,還不收我全部的錢,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傻逼吧你!」我忍不住罵出聲來,臉頰氣得漲紅,「噁心!變態!你噶腎給他們?」
此時……全校所有人……前後左右能聽見我講話的人,都齊齊地回頭用看向我。
彎腰,用一個個黑色的頭頂看著我……
那一幕,簡直讓我生理性的想要嘔吐!
一陣風吹過,將主席台邊上旗杆上的紅色旗幟吹了起來,迎風飛揚著。
使得我終於看見了我們校旗上的圖案,只有四個端正的毛筆字:
「愧疚學校。」
是愧疚,不是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