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蘭花編輯辦公室里,室內更加昏暗了。
天空被烏雲壓得很低很低。甚至在辦公樓內全都打開了燈,也壓不住那種驚襲的黑暗。
白色背景牆上的暗紅色圓形,不像是落日了,而像一抹血。
或者是父母山上,那最後一個晚上,被偷走的太陽。
一排種在牆裡的綠植,密密麻麻地挨著,樹葉巴掌大,形狀像是鴨掌,橢圓形,又綠又油。好像在那山坡之上的森林。
森林之中,一個名叫鄭恩琪的女孩,裹著骯髒的白半袖和牛仔褲,被永遠埋葬在了土裡。再也看不見那明天的日出。
兩邊,淡粉色的長桌也暗淡著,看起來有點像灰色,水泥牆的灰。
各個編輯們都在長桌兩邊坐著,不約而同地嘆氣,質問:「為什麼啊……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本章,是本書最恐怖,最絕望的一章,後勁兒太大了……」有人直接趴在書桌上,脊背一起一伏,彷佛在無聲哭泣。
整容臉女O眉頭皺在一起,整容之後,她很少做這種大幅度的表情了,但這次,她卻忘記了,直接用兩隻手拚命按壓著自己的臉,發泄其中的憤懣:
「我倒是覺得,這一章的完全不同於前面,靠的並不是一驚一乍,而是一種思想,一種感覺,就是越想越害怕的那種感覺……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好絕望,哎——」坐在她對面的男O嘆著氣。
他一頭雞窩頭。豆大的狗狗眼下垂著,手無力地在桌子上攥緊,也想要發泄著什麼。
最後只是攥住了右邊的馬克杯,死死攥著,手指骨節突出,然後拿起來,往嘴裡灌,拚命地喝著水。
落地窗前的淮城南坐在黑色座椅上,發現編輯們的臉色一個一都難看如豬肝。或垂頭喪氣一言不發,或髒話連篇暴怒輸出。
總之,一個個都像瘋掉了一般。
過去,這些編輯都很怕他,在他面前都老老實實的,裝模作樣,偽裝那種老實本分陽光努力的模樣。
但這次……
他們一個也沒能忍住,全都失去了表情管理,東歪西扭地坐著,嘆氣著,甚至還髒話連篇。
完全把西蘭花、把他們的職責,還有他這個總裁給忘了。
淮城南拽了拽領帶,眼神飄忽著。並沒有責怪他們。
他又再次轉過身去,看著那黑黑密密的烏雲,不知道這個時辰是不是已經是傍晚了。
潮濕陰冷的味道,彷佛從窗戶里滲透過來。讓他有一些寒意。
他的眼神飄遠,飄遠,把烏雲想像成了文中的那個黑天。
他發覺,烏雲已經沒有縫隙了。陽光沒有從雲縫隙滲下,那烏雲之上金色的龜甲圖案也就消失不見。被堵得嚴嚴實實,沒有絲毫生路。
「徒勞。」
他感嘆。
右邊,站立著西裝革履的吳秘書。
銀灰色的戧駁領西裝,下半張臉的嘴唇緊抿著。上半張臉逆著光,隱於黑暗之中。
就連吳秘書看完,也喉嚨里像吞了一個石頭子一樣,難受得不上不下。打算回去之後,把前面沒看的四章給熬夜補上。
剛才他已經和零點內部的人打聽到,小玫瑰簽的是短期合同,這本書寫完之後便是自由之身了。
那個時候也許可以把小玫瑰從零點挖過來,為他們西蘭花所用。然後開發一個新的IP系列:鬼故事系列。
所以他彎下腰,試探著問:「淮總,這小玫瑰,我們還搞嗎……」
淮城南擺擺手,示意他:「把黑水軍撤了吧。」
吳秘書:「怎麼?」
淮城南淡淡道:「沒有用。」
「為何……」吳秘書不懂,什麼有用無用。其實真實商戰中的手段就是如此,並沒有什麼高大上的東西,總是直接低級又醜陋。
你只要故意針對它,那肯定是有用的。何來無用一說?
淮城南始終沒有轉過頭看向他:「你有沒有聽過小說屆流行的一個說法?」
「什麼……說法?」吳秘書搜刮腦子,也沒有想出來淮城南到底要說什麼。
淮城南的手指不緊不慢地在黑色扶手上敲擊著:「三流作家寫故事,二流作家寫人物,一流作家寫情緒。」
因為室內昏暗,敲擊聲音變顯得格外突出。
「噠、噠、噠。」
聽得吳秘書想起鬼故事裡的鐵鏈聲,心理都緊張。
但這句話,他沒懂。
淮城南慢慢地道:「其實這句話並不完全對。最早的時候,是古典文學,那時候更加注重戲劇衝突。按照題材來分,也就是敘事類小說。那時候的小說脫身於舞台表演,所以更接近於戲劇,內容也都是有強烈矛盾的。比如復仇、出軌、謀反、相愛。
「人物形象大多扁平。後來,又有以表現人物形象的傳記類小說出現。主人公才從扁平人物,變成了圓形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