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翠薇從未騎過馬。
更何況此時身在陌生林場。
還不時有好事的勛貴子弟,打馬由她身側經過,朝投來或好奇、或稀奇、或審視的眸光……耳旁也此起彼伏傳來兵卒的通報:「晉王得中獐子一隻!」、「晉王得中野豬,雙箭穿喉,當場斃命!」
……
丁翠薇跟本無暇顧及其他。
只用盡全身力氣勒緊僵繩,小心翼翼伏在馬背上,儘量不讓自己在顛簸中跌下來。
在林場中奔馳了小半個時辰後,穿過片廣袤的草原,就遠遠望見片氣勢恢宏的營場。
旗幟獵獵作響,兵卒嚴正以待。
丁翠薇幾乎是由那駿馬上跌下來的,雙腿發酸,強撐著才能站穩。
先是出現兩個嬤嬤,說打了熱水服侍她沐浴,藉此對她上下搜查了番,確認無異後,才取來另身衣裳讓她換上,最後將她安置在間帳篷中。
丁翠薇已是累極,餓極。
可她不敢睡,也不敢吃營帳中的東西,如只驚弓之鳥般,警戒提防著周遭的一切。
畢竟就算走到這一步,她的計劃也就才將將成功了一半……能不能當上這首輔嫡長女,現在還仍未可知。
帳篷外。
許望高負手佇立在片山坡之上,指尖捏著那塊木蘭白玉,不時摩梭幾下,眸底不時閃過些不易察覺的光芒。
此時楊奉上前,「稟告首輔大人,卑職派去城中探查之人現已回來,基本可以確定此女之言屬實。」
「一則此木蘭白玉為真。」
「二則嬤嬤們確發現此女左側後背,有同逝去大姑娘一摸一樣的新月胎記。」
「三則,城中有與她一起入京的同鄉,確認收養此女之人,其身形、相貌,與當年跳下水護主救人,與大姑娘一起失蹤的侍衛丁忠武一致。」
楊奉話語微頓,「大人,此事人盡皆知,就連皇上都已聽聞,方才還同晉王提起,說要讓人務必徹查清楚。」
許望高心中仿若對此早有定論,現下神色尚算得上平靜,他點點頭,輕道了聲。
「蘅兒失而復還,此乃我許家之幸。這便將消息放出去吧,順便送信回去,讓府中好好預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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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間尋常的帳篷,裡頭的陳設簡單,除了一桌兩椅,就是張簡易的隨軍床。
丁翠薇就這麼抱膝成一團,縮在床榻的最里側,她神經緊繃地等待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都快要捱不住,就要眯眼睡著之際……
忽聽得帳外傳來陣腳步聲。
她嚇得一激靈,睡意全無,立馬躋拉上鞋,躲到了床帳後頭,露出兩隻眼睛,緊張望著帳篷入口處。
「姑娘,首輔大人來了。」
厚重的帷砧掀起,丁翠薇望見許望高走了進來,身上還是方才在林中穿著的那身騎裝。
他身子挺拔如松,兩鬢隱有霜色,卻並不顯蒼老,反添了些儒雅的韻味。
「蘅兒……」
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她聽到這聲呼喚,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忽就全然放鬆,眸框中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許望高臉上似也有動容,朝她微擺擺手,「莫怕,過來坐,爹爹問你幾句話。」
丁翠薇點點頭,糾著衣角上前,坐在許望高對面……父女二人簡單聊了幾句她的過往,在得知她這麼多年竟是靠著賣藝漿洗為生時,許望高臉上儘是心疼。
「既你們二人都沒死,且日子過得這般不易,為何不早早歸家?你當年已有五歲,憑著記憶也能尋回來,若是如此,便不必骨肉分離這麼多年。」
「爹爹有所不知,我那年溺水過後,雖僥倖活了下來,可大病一場,且或是應激得厲害,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全然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何事。」
丁翠薇擦擦臉上的淚水,繼續回答。
「更怪不得丁叔。」
「女兒依稀記得,當年我們叔侄二人,也是一邊賣藝、一邊往京城趕的,可奈何丁叔半路患上瘋病,我們因此停滯在桃源村整整六年,期間他倒也提及過身世,怪只怪女兒權當他病中胡言亂語,從未放在心上,也是他臨終前將那玉交到我手中,女兒才終於明白當年內情……」
這話一半為真。
另一半為假。
真真假假盡數混在一起,理應足以在任何人面前矇混過關。
丁翠薇不知她這首輔爹信了沒有,眼見他未曾就此深問,方才鬆了口氣……就聽得耳旁又傳來一句。
「既已入京,大可直接拿玉登門認親,何故還要捨命來這木蘭林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