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曹文康語頓,神情流露出些愕然。
」……她倒也並非永生永世賴在此處,只推說明日出發有些倉促,她家中還有些事務尚未理清,想再略緩緩,兩個月之後,再帶老丁頭趕赴衡州。」
「她能有何事務,不過就是在拖延時間!月余之後會考揭榜,她擎等著安兒金榜題名,好上前糾纏呢,打量入門做妾還不知足,只怕還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
曹文康氣得怒火中燒,來回在廳中踱步,「不過是個黃毛丫頭,這些年來若無曹家,這桃園縣哪有他們叔侄二人的容身之處?!以往瞧她也還算乖覺,怎得這次竟如此油鹽不進?」
畢麗珍絞了絞指尖的巾帕,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薇娘是你我看著長大的,她肚腹中沒有那些彎彎腸子,否則只需勾勾指尖,安兒都能帶她上京城趕考去……若要我說,她絕非有意忤逆,必是另有些難言之隱,其實等上兩月又何妨,也耽誤不了什麼……」
「婦人之仁!你這便是拿兒子的前程去賭!曹家幾百年才出了安兒這麼根宰相根苗,振興家業全在他一人肩頭,若因兒女私情耽誤了,我去了陰曹地府都不知如何同列祖列宗交代。」
「不行,她必須速速離開,既不將你的勸說放在眼裡,那便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畢麗珍聞言有些心慌,立即扯了扯他的袖角,「這是要做什麼?她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這麼多年也怪可憐的,在你我面前從未怠慢過半分,你可切莫氣急之下,就做出什麼傷陰鷙的事情。」
曹文康手臂一擺,將袖擺由她指尖抽出,頗不耐煩道,「我知道分寸,更何況許多事情何須親自動手?只需對外放個風聲出去,那些鰥夫地痞咂摸出他們不再受曹家庇佑,自會去踩上兩腳。」
——
七日後,桃源村。
除了照料家中,丁翠薇也常在附近挖挖野菜,采採藥草。今日中午收拾完碗筷,便如往常收檢東西,預備出門。
俞澤養了一段時間,身體又好了許多,雖說纏著繃帶的左腳還不能沾地,手邊也還離不開拐杖,可行走時已沒了明顯的頓停感,為了能更好恢復體能,期間甚至同丁翠薇爬過兩次山。
春日正好,男人站定在院中,用裹著抹布的長棍,沾了水在黃泥地上練字,分明是與筆墨絲毫不相關的物件,可他只簡單比劃幾下,蒼勁有力,鐵畫銀鉤的字體就印落在地。
丁翠薇對書法一竅不通,卻也能看出這字是極好的,撫掌連連稱讚,「郎君這字,實在是比鎮上的書法先生寫得還要好,若落在上好的宣紙上,說不定能拿去換銀錢呢!」
一旦扯上黃白之物,俞澤便覺敗了幾分雅興。他筆鋒微頓,掀起眸子朝丁翠薇望去,只見她換了身簡潔幹練的褲裝,顯得既英氣又颯爽,小腿及腰腹處的布料裹緊,將身形勾勒得愈發玲瓏有致。
他神色並無半分異樣,只將眸光默默移到了背簍中,蹙著劍眉問了句,「你去採藥,帶這麼多繩索做什麼?」
「采神絳草,自然要準備充分些。蘇大夫曾同我說過,神絳草可助人重塑筋脈,乃治療外傷一等一的好藥,說是枯骨生肉都不為過,若有它入藥,必能讓郎君好得更快些。」
「這玩意兒很是稀罕,村中人人都想挖采,就連我這等深入山林多次的人,也是撞了大運,才偶然瞧見它長在了何處,郎君在家中好好等著,我今日就去為你將它挖回來!」
她這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態,活脫脫像個在立軍令狀的將領,俞澤眼瞧她這副勢在必得的模樣,不由輕笑出聲,當下倒也並未多想,只微微頷首,「好,薇娘早去早歸。」
照在頭頂當空絢爛的陽光,隨著時間緩緩西移,將竹林的邊緣暈染上了層淺淺的金色。
旺財在院中攆了一圈雞,正躺在陰涼處打盹兒,丁叔則照例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雙目呆呆望著院門口的方向,等待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回家。
時間逐漸消逝,俞澤隱約察覺到不對。為趕回來給他做晚膳,丁翠薇通常酉時一刻回家,就算是因何事絆住了腳,也絕不會超過酉時三刻,可今日怎得沒回來?
此時外頭傳來陣急促的腳步聲,院內的兩人一狗聽到動靜,齊齊抬頭順聲望去,只聽得院門「吱呀」一聲,卻是常來看診的蘇大夫。
蘇大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門喘著出氣問,「薇娘呢?薇娘可回來了?」
丁叔上前咿咿呀呀說不明白,俞澤隔著窗戶溫聲作答,「她說去采神絳草,至今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