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便覺蘭香撲鼻,正中熏著一隻香爐。堂前掛一張素白的絲帳,被燭火照得明晃晃的,映出一個綽約的人影——想必正是嘉陽公主。
杜諶義不知何時已經等在此處,也是熬得一雙眼睛通紅,滿腮青黑,雙頰凹下去幾分。見了二人,卻是先向舒慈行了個大禮:「有勞舒司務,查出真相,還我兒一個清白!」
舒慈嚇了一跳,經不起這個大禮,趕忙還了個更深的禮,扯得傷口生疼,齜牙咧嘴道:「杜大人,您……您言重了!」
杜諶義趕忙將她扶起來,招呼小廝端椅子到她身後,鄭重地請她坐下。
「別客氣了,都坐下吧。」
一把沉穩溫柔但不容人抗拒的女聲從帳中幽幽地傳出來。
李元信乾笑兩聲,自己找了把椅子也坐下了。
「李大人,你方才同杜大人說了什麼,深夜如此慌忙求見,可也同本宮說說?」
李元信挺直了腰背,如此這般,道出杜月恆如何叫他們捉拿蔣四,大理寺如何用計套蔣四的話。其中自然將自己的作用添油加醋一番,最後掏出一張摺子來,上面記著蔣四的供述,遞給立在一側的一名女官。女官又將摺子雙手捧進帳中。
三人大氣不敢出,堂中一下很靜,連公主翻動摺子的聲音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帳上的人影一動,公主閱畢,招了招手,女官上前接過摺子,歸還給李元信。
「本宮這侄子真是越發出息了。」
帳中傳來的聲音聽起來笑呵呵的,卻冷了幾分,「本宮以前以為,他少年氣盛,又是太子,有凌雲之志尚在情理之中。上次倭國奸臣作亂,本宮只當他誤入歧途。沒想到到了今日,他竟致大唐安危於不顧,空有野心,而無大志!而我這兄長,也是糊塗啊……」
無人敢出聲,舒慈瞥了一眼李元信,他擦了擦額角的汗。舒慈也低下頭,盯著手上的繃帶,仿佛對自己的傷口生出了極大的興趣。
好一會,公主才道:「諶義,令郎聰明。有此一子,你大可放心。」
仿佛心中一個大石頭落地了,杜諶義從椅子上滑下來,跪拜在地,眼角滑下了淚水,顫聲道:
「謝公主……謝公主……」
人影揮了揮手,兩側的女官上前將他扶起。
「李大人,大理寺這次有功了。」
李元信滿面紅光,剛要一表感慨,人影又揮了揮手。
「舒慈?」
「哎!」
沒想到公主叫了自己的名字,舒慈答應一聲,一時不知該站還是該坐。
「我想和你說會話。」
公主既是如此說了,李元信硬生生將一肚子的陳詞咽下去,趕忙上前扶起杜諶義,朝舒慈使了個眼色,二人便跟在女官之後退下了。
堂中一下更加安靜了。
舒慈迷惑,不知為何公主獨獨將自己留下。等了半晌,公主仍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她受不了這古怪的沉默,便開口道:「上次晁不疑一案,若沒有公主在殿前攔下,聖人恐怕遭遇不測,是卑職失職。一直以來還未有機會答謝公主。」
說著,她站起來,想要行李,眼前的紗簾忽的掀開了,伸出一隻羊脂玉般的手臂,將她扶住。
「不可。」公主的聲音又變回了輕柔沉著,「你有傷。」
「多謝公主。」
舒慈又坐回椅子上,這才抬眼看了看嘉陽公主。
她之前是見過她的,上次晁不疑一案在朝堂之上,那日,她身著華服,面容端莊。而現在,公主只挽了個簡單的髮髻,一身素衣輕紗,一雙鳳眼,面目清秀,看不出年紀。可不知為何,越看,舒慈越覺得熟悉,越感到親切。
「你這傷怎麼來的?」她又問。
舒慈答:「回公主,這事情可就說來話長了。」
公主笑了笑:「那你就長話短說。」
她眼珠子一轉,道:「我這傷,或許和二十年前畫師吳青秀案有關。」
公主愣了一愣,眼底划過一絲驚訝。
「二十年後的長安城中,又有人和他一樣,先殺了官吏,盜去舍利。唯獨剩下這道士……」
「原來如此。」公主恍然大悟,「你是因此才受傷的。」
舒慈甚至還未將案子說完,她就說了與煙霞客一樣的話。她忍不住抬眼看了公主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