娮娮靠著案幾勉強坐穩,將衣服穿好,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握過的紅痕。
「每次侍寢後,你都會偷偷鬆一口氣,你以為寡人沒看見你眼中閃過的慶幸?」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娮娮這才發現,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眼中竟帶著幾分她從未見過的落寞。
「寡人給過你機會。」他轉過身,玄色王袍在閃電中泛著冷光,「既然你不願真心留下,那就別怪寡人用最不堪的手段。」
他緩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從今日起,你每日的飲食都會有人嚴加看管,若再讓寡人發現你服用避子湯,」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的頸項,「死的就不止是李衛了。」
娮娮渾身發.抖,卻在他指尖觸及肌膚時,感受到了一絲不尋常的顫.抖,她猛地抬頭,竟在嬴政眼中捕捉到一抹轉瞬即逝的痛苦。
這個發現讓她心頭一震,原來這個看似冷酷無情的帝王,也會害怕,也會痛。
只是他表達的方式,永遠都這麼極端,這麼傷人。
殿外雷聲轟鳴,雨幕中隱約傳來宮人驚慌的腳步聲。
但在這方寸之間,時間仿佛凝固了,兩人四目相對,一個眼中帶著倔強的淚光,一個眸中藏著說不出口的執念。
第80章
時光如流,轉眼間十餘日悄然流逝。
這些日子裡,嬴政特意吩咐夏無且為娮娮熬製調理身子的湯藥,先前的避子湯終究傷了她元氣。
娮娮順從地接過每一碗藥,不推拒也不言語,她低垂著眼睫,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陰影里。
或許這就是認命了吧。
她不是沒有想過逃離,可每當這個念頭浮現,關叔叔的話就會在耳邊響起。
關叔叔說,嬴政的諜網遍布六國,若是快馬加鞭,不出三日就能將六國各地的消息傳回咸陽。
她見識過,當初她逃到齊國,不也是被他抓回來了嗎?
現在她只能等,等嬴政完成他的霸業,等關叔叔找到回去的方法,每一碗苦藥下肚,都像是在為這個漫長的等待做著標記。
可她整日卻如同失了魂的木偶,連眼波都凝滯成死水。
嬴政漸漸覺察出她的異樣,自那日發現她偷服避子湯,處死李衛並對她說過那番話後,她整個人都變了。
往日的鮮活如晨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驚的沉默。
她常常怔忡出神,眸光渙散,連最簡單的應答都要遲緩許久。
其實這些時日他並未逼迫她,見她因避子湯傷了元氣,便想著先調養好身子再論子嗣。
說到底,他並非執著於要一個孩子,只是要她明白,既然來到他身邊,就永遠別想離開。
可即便如此,娮娮的情形仍每況愈下。
白日裡與她說話,總要等上許久才能得到一聲恍惚的回應,夜深人靜時,她總在夢中啜泣,有時竟哭醒過來,唇間囈語喃喃,整個人魘住似的顫.抖不止。
那單薄的身影蜷在被褥中,仿佛隨時會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嬴政終於意識到不對,她,大概是病了。
他命夏無且前來診脈,夏無且凝神細察,許久後才終於沉聲道:「情志不舒,氣機郁滯,喜悲傷欲哭,此乃鬱症。」
娮娮聽懂了,夏無且的話,無非是說她如今整日無故悲戚,心緒低落,甚至時常控制不住落淚,是鬱結於心,病由心生。
可她只是漠然收回手腕,背過身去拉緊被褥閉目不語。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反常,可她又能如何?他困她於此,甚至殺了她在乎的人,難道還要她強顏歡笑裝作無事發生嗎?
她寧願就這樣病著,寧願再不對他展露一絲鮮活情緒。
嬴政聽著夏無且的診斷,胸口像是被什麼攥住,悶得發疼。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就因為他不讓她回去?
可放她離開,絕無可能。
但無論如何,他不能任由她這樣消沉下去。
夏無且開了新的藥方,又低聲進言:「此症需移情易性,或遠遊散心,以解鬱結。」
嬴政依言照做,他難得放軟語氣,問娮娮:「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