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封言辭篤定的密信,讓韓王最終下了出兵的決定。
可韓王哪裡知道,這封密信在送往韓國的途中,早已被嬴政暗中動了手腳。
他在信中添油加醋,刻意誘導韓國捲入這場紛爭。
既然呂不韋要借攻打韓國之手除掉成蟜,他嬴政何不將計就計,趁機從韓國身上再榨取些好處?
韓國雖弱,可那些城池卻是實實在在的。
白送上門的好處,豈有不收之理?
「韓使拜見秦王,拜見秦相邦。」韓使瑟縮著身子,聲音發顫地說道,可他話音剛落,竟突然伏跪於地,額頭緊貼冰冷的殿磚,渾身發顫:「外臣代韓王向秦王請罪,我王一時糊塗,聽信讒言,誤助叛賊成蟜,實在罪該萬死,今特命外臣獻上宜陽、成皋兩城,以表悔過之心!」
話音未落,呂不韋突然發出一聲嗤笑,打斷道:「韓王倒是會打算盤,助叛軍攻打咸陽這等謀逆大罪,區區兩座邊陲小城就想搪塞過去?」
李斯立即接話:「相邦所言極是,宜陽城小民貧,成皋更是彈丸之地,韓王莫不是把秦國當作叫花子打發?韓王竟如此大方?」滿朝文武聞言鬨笑,就連王座之上的嬴政也沒忍住咧嘴輕笑,腔調懶懶,嘲笑意味頗深,眼尾還掠過一分邪氣。
韓使冷汗涔涔,慌忙解釋:「敝國地狹民貧,這兩城已是——」
「地狹民貧?」呂不韋突然厲聲打斷,袖袍一甩指向殿外,「那數千韓軍偷襲我大秦邊境時,怎麼不見你們喊窮?」他轉身對嬴政拱手:「大王,臣建議即刻發兵,讓韓王明白什麼叫真正的獻城!」
嬴政倚在龍紋王座上,指尖輕叩鎏金扶手,他瞥了眼抖如篩糠的韓使,忽然輕笑一聲:「相邦何必動怒。」他聲音不緊不慢,卻讓滿朝瞬間安靜。
「不過,兩座城池確實…」嬴政拖長音調,目光掃過顫顫巍巍的韓使,「寒酸了些。」
韓使頭都不敢抬,便聽嬴政繼續道:「不如這樣,寡人要在韓國境內修築三條馳道。」他豎起三根手指,「一條自函谷關直通新鄭,一條連接宜陽、滎陽,最後一條...」他腦海中閃過韓國地圖,最後停在韓國腹地:「就從陽翟修到你們王室獵場吧。」
韓使倒抽一口冷氣,這哪是要修馳道?分明是把韓國的命脈都攥在手裡,好方便他們秦軍日後攻打韓國暢通無阻!
「還有,」嬴政突然傾身向前,嘴角笑意更深,「即日起,韓國境內一律改用秦篆,車軌按咸陽規制,斗斛秤尺全部按秦制重鑄。」他指尖一挑,將竹簡扔到韓使面前:「這些條件,韓王是應,還是不應?」
韓使雙手發.抖地捧起竹簡,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條款,連宮室瓦當的紋樣都規定要用秦式雲紋。
他眼前發黑,卻聽見殿外傳來沉悶的腳步聲,一隊黑甲武士不知何時已列隊殿門,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正正壓.在韓使背上。
「外臣…」韓使重重叩首,額頭在青磚上磕出血痕,「謹遵秦王之命。」
嬴政滿意地靠回王座,餘光瞥見呂不韋暗自緊皺的眉頭。
他知道呂不韋在介意什麼,這些條件遠比單純割城狠辣百倍,等於是把韓國變成了秦國的郡縣。
而提出這個主意的,不是秦相邦呂不韋,而是他秦王嬴政。
可那又如何?自成蟜叛亂一事起,嬴姓宗室眾人便將矛頭直指呂不韋。
這些宗親們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是呂不韋在背後推波助瀾,一手策劃了成蟜的反叛。
如今呂不韋既要提防他這個大王,又要應付宗室貴族的責難,倒真是辛苦得很。
「退下吧。」嬴政揮揮手,像驅趕一隻螻蟻,「記得轉告韓王,寡人的工師兩日後就到新鄭。」他故意頓了頓,「若是馳道修得慢了,王翦將軍的二十萬大軍,正好缺個練兵的由頭。」
滿朝文武的鬨笑聲中,韓使幾乎是爬著退出大殿。
嬴政指尖輕點龍椅,忽然覺得今日的陽光格外明媚。
韓國這塊肉,終究是被他連皮帶骨吞了下去,而呂不韋那張鐵青的臉,更是比凱旋樂曲還要悅耳。
回到帝丞宮時,趙殷神色凝重地快步迎上前來,躬身行禮道:「大王。」
嬴政見他面色有異,沉聲問道:「何事?」
「剛收到雍城急報,」趙殷壓低聲音,「太后...失蹤了。」
「失蹤?」嬴政眉頭一皺,「什麼時候的事?」
「今早才傳到咸陽的消息。」趙殷謹慎回答,「據侍衛說,三天前的夜裡太后突然說有刺客,命令所有侍衛侍女都守在院子裡,還特別交代白天沒有她的傳喚誰也不准進殿,屬下推測應該就是那天夜裡出的事。」
明媚的陽光下,嬴政的臉色卻越發陰沉:「三天前就失蹤了,為什麼現在才報上來?」
「侍女們不敢違抗太后的命令,白天都不敢進去查看。」趙殷解釋道,「直到第二天晚上,侍女覺得不對勁,偷偷從窗戶縫隙往裡看,才發現殿內空無一人,四處尋找無果後,這才急忙把消息傳回咸陽。」
嬴政俊美的面容瞬間冷若冰霜。
好一個細作,果然狡猾,失蹤?分明是趁機逃跑了。
如今韓國名存實亡,她肯定是得到消息,知道再沒有潛伏的必要,這才急著逃命。
「加派人手搜查。」他冷聲下令,聲音里透著刺骨的寒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