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國時期,狐裘不僅是保暖的服飾,更是身份、財富與權力的象徵,只有貴族中的貴族才有資格穿戴。
純白狐裘更是千鎰之裘、價值連城,普天之下不過寥寥數件,這件狐裘便是當初燕昭王命蘇秦入秦遊說時進獻的。
娮娮目光不自覺飄向嬴政,少年君王正與呂不韋對飲,玄衣身影格外醒目。
不知怎的,娮娮心頭忽地湧起一絲暖意,她放下筷子,任由侍女將那件珍貴的狐裘輕輕披上肩頭。
狐裘加身的剎那,暖意頓時湧來,娮娮指尖輕輕撫過柔軟如雲的皮毛,觸感溫潤得令人喟嘆,她又忍不住多摩挲了幾下,雪色裘領更襯得她玉頰生暈。
恰在此時,嬴政的目光再度掠來。他舉爵向呂不韋致意,而後轉身回到案幾前彎腰拿起一碟炙肉,接著朝娮娮穩步走來。
「母后。」
聞聲抬頭時,狐裘蓬鬆的領子幾乎將她小巧的下頜埋沒,只露出一雙明澈的眼,在雪色簇擁中顯得格外靈動。
「政兒。」她正要道謝,只因她高燒未退,這裘衣來得正是時候,怎料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卻見嬴政倏然俯身。
嬴政將那碟炙肉放在案几上,騰出雙手為她仔細攏緊裘衣。
「母后可喜歡這件狐裘?」他修長的手指不經意間拂過娮娮的下巴,袖間淡淡的清冽香氣隨之縈繞,還混著一股酒香。
娮娮眉眼彎作新月:「母后自是喜歡的。」
嬴政唇角微揚,「母后喜歡便好,聽父王說,此裘乃燕國所獻,需獵盡北地百狐,才能得這麼一件無瑕狐裘。」
百、百狐?
娮娮突然僵住,這才反應過來狐裘本就是用活生生的狐狸皮毛所制。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血腥的剝皮場景,娮娮控制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是冷的,是嚇的。
嬴政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卻會錯了意,他眼中閃過一絲好笑的神色,只當她是被夜風吹得發.抖。
三月的夜風仍帶著幾分涼意,不過好在有狐裘裹身,娮娮倒也不覺得冷。
嬴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烤得焦香的肉遞到她嘴邊。娮娮身子微微一僵,但還是順從地張開嘴。
肉汁在口中溢開,鮮嫩多汁,比起之前在燕國吃的那塊乾柴的羊頸肉不知好了多少。她勉強笑了笑,輕聲道:「多謝政兒。」又溫聲勸他,「你也吃些。」
宴席上氣氛融洽,可娮娮的心思卻早已飄遠。
眼前的這個兒子,有時暴戾,有時溫柔,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者,他本就心思深沉,每一面都是他,每一面都讓人捉摸不透。
少年登基,在這滿是算計的朝堂中長大,心思自然難以揣測。
幸好,他似乎並未起疑她為何會誤入地宮,這個念頭讓娮娮稍稍放下心來。
她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斜對面的韓霓,她正溫柔地給成蟜夾菜。娮娮頓了頓,也學著一位母親的樣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牛腩羹,遞到嬴政面前:「政兒,要喝點羹嗎?」
嬴政垂眸看了眼那勺羹,隨後抬眼望向她。
兩人無聲對視,殿內燭火搖曳,昏黃的光影在兩人之間蕩來蕩去。
娮娮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氛圍在兩人之間蔓延,尷尬,詭異。
她指尖微緊,以為嬴政不想喝,可她正要收回手,嬴政卻忽然低頭,就著她的手喝了下去。
殿內燈火煌煌,他喉結微動,在頸間投下一道凌厲的陰影,隨著吞咽的動作緩緩滾動,莫名透出幾分隱晦的欲色。
他的喉結,比常人生的更為鋒利突出,線條凌厲。
嬴政的目光仍停留在娮娮臉上,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倒是有趣,不過是餵個粥,臉竟能紅成這樣。
不過這倒也怪不得她,只怪他生得太過俊俏了。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好整以暇地欣賞她慌亂的模樣。
娮娮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心尖發顫,慌忙低頭又舀了一勺羹遞到他唇邊,聲音輕軟:「政兒還要喝嗎?」
嬴政不語,只是就著她的手慢條斯理地咽下,視線卻仍肆無忌憚地落在她泛紅的耳尖上。
於是,娮娮只得一勺一勺地餵他,偶爾再夾一塊炙肉,兩人配合得默契,倒真像一對母慈子孝的尋常母子。
待一碗牛腩羹見底,嬴政才不緊不慢地拿起一片切好的桃肉遞到娮娮唇邊,嗓音低緩:「母后可要嘗嘗?」
「多謝政兒。」娮娮張了張嘴,露出一道窄窄的縫隙。
桃肉被送入她口中,他的指腹卻似不經意般蹭過她的唇.瓣,觸感柔軟溫熱。
這片唇,他早已嘗過許多次。
甜軟,溫糯,還帶著淡淡的奶香。
娮娮渾然不覺,仍專注地小口咬著桃肉。殿內眾人亦未察覺異樣,只當是母子間再尋常不過的溫情。
宴席結束後,嬴政堅持要親自送娮娮回甘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