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景華琰無聲對她說:「從此以後,你再也不是罪臣之後。」
————
姜雲冉眼睫輕顫,心中翻江倒海,無數思緒湧上心頭。
母親的半生艱難,父親的少年坎坷,自己的半生流離,都在這一句話中消弭。
頭頂之上,烏雲散盡。
若此刻並無旁人,她大抵想要痛哭一場,只為風華正茂卻早早亡故的父母。
然而此時並非最好時機,關於她的身份,還需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詳談也不遲。
她輕輕呼了口氣,最終沒有開口,只慢慢勾起手指,回握住景華琰溫熱有力的手。
那讓她覺得溫暖。
塵埃落定的安心充斥內心,不再彷徨無依。
景華琰適才看向沈秧。
他眸色沉沉,眼眸中既無恨意,也無怨懟,仿佛只看著一隻螞蟻,是那麼微不足道。
沈秧忽然笑出聲來。
「你不怨恨我嗎?你母親,你妹妹,你的母族親人皆因我而死,景華琰,別弄這一套審判戲碼,直接殺了我便是。」
景華琰並沒有被她激怒。
「往事已矣,故人難圓,」景華琰淡淡道,「作為帝王,朕若徇私,那天底下便再無嚴明律法。」
「你不想被審判,可朕偏偏要審判。」
「蔣長州,繼續。」
蔣長州呼了口氣,即便冷硬堅定如他,此刻也額頭冒汗,脊背發寒。
「當年入宮之後,沈秧故意蠱惑宮女薛容,給了其引蝶之法,讓其成為采女,因此薛采女被沈秧握有把柄,一直聽其命令行事,」蔣長州頓了頓,道,「天佑三年,沈秧授意薛采女告知恭肅皇后沈家已經滅門真相,致使皇后小產。」
「後白院正被授意,在醫治過程中動了手腳,導致恭肅皇后血崩,性命垂危,最終重病不治薨逝,一屍兩命。」
這裡面說的含糊,其實這一段過去,全部都有先帝的授意。
聽到這裡,在場眾人皆屏息凝神。
即便心中早有猜測,卻都不敢言說,一個個面沉如水,仿佛心平氣和。
景華琰沒有讓蔣長州繼續開口。
從這裡,他親自說道:「我母后崩逝之後,你以為應該是你作為繼後,然而事與願違,如此艱難才摧毀了一個定國公沈家,先帝不可能再任由第二個沈家興起。」
所以,最終的贏家,就是從來沒有參與過這一場大戲的姚氏。
景華琰非常乾脆,他道:「當年你小產,其實根本不是自己動手,而是先帝不願讓你在宮中勢大,才讓白院正在你的保胎藥中做了手腳。」
聽到這話,沈秧努力維持的沉穩表情繃不住了。
她瞪大眼睛,滿眼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明明是我,明明是我……」
「怎麼不可能,先帝的秉性,你不是一早就知曉?畢竟,他可是你們沈家千挑萬選出來的皇帝。」
沈秧倏然停住話頭,她陰沉看向景華琰,一言不發。
景華琰淡淡道:「你以為白院正死在了詔獄之中?其實不然,這裡就是他的證詞,除此之外,還有一名人證。」
說著,他對梁三泰頷首,片刻後彭逾就攙扶著一名瘦弱女子慢慢進入花廳。
來人極為消瘦,幾乎瘦成一把骨頭,頭髮花白,面容蒼老,似乎已經垂垂老矣。
在場眾人都不認識她,唯有沈秧驚愕道:「你居然還活著?」
老婦人慢慢抬起頭,露出那雙朦朧無神的眼眸。
兩人明明同樣年歲,可這名老婦人卻已經行將就木,仿佛差了二十載年華。
「娘娘,」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奴婢還要感謝娘娘,留了奴婢一命。」
說到這裡,她再也支撐不住,被彭逾扶著在椅子上坐下。
只這幾步路,就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
誰都沒想到,早就被人遺忘,一個人孤苦伶仃活在廣寒宮的王曼娘,居然苟延殘喘到了今日。
王栩諾的確是一名優秀的醫者,她終究治好了王曼娘的瘋症。
讓她能清醒看到沈秧落敗的這一日。
王曼娘看著沈秧,眼神里有著說不出的釋然。
「我瘋癲多年,苟活至今,為的就是給自己討回一個清白,」王曼娘說,「當年你不願侍奉先帝,就逼迫我成為宮妃,後來又想用小產逃避嫌疑,命我給你下毒。」
王曼娘說著,慢慢流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