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反對的,居然是脾氣最好的孝親王。
「這可不成啊,」他愁眉苦臉,「陛下膝下單薄,兩位小殿下還年幼,若御駕親征,於國祚不利。」
有些話,他沒往深里說。
大皇子那病歪歪的身體,能不能長大還不好說呢,若是陛下當成出了什麼意外,這龍椅要換誰來坐?
雖然大公主健康,也不提大楚未曾有過女皇的先例,就光看她外祖姓姚,怕就與大統無緣。
倒是鄭定國老神在在,甚至還吃了一口茶。
「這不是還有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腹中可還有個小殿下。
孝親王頓了頓。
「的確是這個道理,可貴妃娘娘還沒生呢……」
鄭定國睨了他一眼,見他滿臉愁苦,憂心忡忡,倒也是一心為國。
他安撫道:「咱們在這裡揣摩上意都無用,為今之計,便是做好自己分內的差事,各司其職,準備兵馬糧草,安撫百姓,督辦好各州府的夏日防汛,才是重中之重。」
「一旦打仗,糧草至關重要,今年的秋收一定要穩紮穩打,不能出一點疏漏。」
老大人不愧是多年老臣,就是沉穩。
他這樣一說,姚文周也慢慢冷靜下來。
他其實也很擔心,怕景華琰一意孤行,非要御駕親征。
「陛下年少英姿,能文能武,是不可多得的奇才,若他御駕親征,必能士氣大振,說不定能攻入西狄王庭,把西狄直接殲滅。」
「然老夫腆著臉,多說幾句,畢竟是一路看著陛下成長至今日,陛下能有今日,也殊為不易,老臣實在不忍心,萬一陛下受傷可如何是好。」
這話說得可真是情真意切。
眾人一時之間又寂靜無言,都不知要如何開口。
鄭定國把杯中茶一飲而盡,直接起身:「未雨綢繆雖是好事,可太過杯弓蛇影,反而自亂陣腳,自毀士氣。」
「老夫還是那句話。」
老大人背著手,慢慢踱步倒房門之前。
「聽命便是。」
說完,老大人一走了之。
剩下幾人面面相覷,姚文周才說:「辦差吧,那麼多摺子還沒擬條*。」
此時東陽行宮之中,仁慧太后正躺在床榻上,看起來頗有些衰弱。
姜雲冉和皇貴太妃守在一側,景華琰坐在另一側,都關心看向仁慧太后。
聽到邊關戰事再起,仁慧太后就病了。
她這幾月本就精神不濟,心力不足,又為戰事憂心忡忡,身體每況愈下。
姜雲冉輕聲細語:「娘娘把心放寬,朝中有陛下,宮中有臣妾,不會出亂子的。」
皇貴太妃也說:「是啊,姐姐就是太愛操心,才落下這個病根。」
頓了頓,她說:「咱們都這把年紀,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便是了,何必這般勞心勞神。」
仁慧太后苦笑一聲,嘆了口氣。
「不是我非要勞神,只是身體實在不濟,也是歲月不饒人了。」
景華琰安撫她:「母后放心,有兒子呢。」
「再說,還有定國將軍和長樂姑母,邊關亂不起來,即便要打仗,也不會經年戰亂,民不聊生。」
仁慧太后慢慢睜開眼睛。
她看向景華琰,眼眸中有著不易覺察的不舍。
「早年你父皇重病時,西狄也曾亂過一陣,若非……」
仁慧太后咳嗽一聲,說:「若非定國公力挽狂瀾,哀家真不知如何處置。」
「想起那幾年風雨,哀家就心有餘悸,」她說,「當年若非哀家魄力不足,沒有直接下旨掃平西狄,也不會把這個禍患留到今日。」
姜雲冉倒是沒想到,仁慧太后在意的,是自己不夠勇敢。
然而天佑年間,先帝病弱,無法理政,都是仁慧太后主持政事,當時皇儲尚未定下,京中事端頻發,又趕上長河百年一遇的洪澇,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多事之秋,大戰本就不是最優選擇。
景華琰也是這般安慰仁慧太后的。
他說著,握住仁慧太后的手:「母后放心,西狄留不到明年。」
仁慧太后深深看向他,抿唇沒有多言。
姜雲冉對仁慧太后福了福,陪著皇貴太妃退了出去。
寢殿之中,母子兩人相顧無言。
「阿琰,你不是我生的,卻是我看著長大,我知道的,你想要御駕親征是不是?」
景華琰沒有隱瞞。
「是。」
仁慧太后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她沉默許久,終究沒有把阻攔的話語說出口。
孩子長大了,總有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