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查,當真是不得了。
時任參軍姜若誠和劉州兩人皆有與西狄來往書信,而兩人又與定國公幼子,時任定國軍千戶沈程感情甚篤,是總角交情,因此就連沈程也被牽連其中,一併審查。
後經查,沈穆的兄長沈秩也有通敵叛國之嫌,所有涉事人等家族多達二十餘,震驚朝野。
說到這裡,夏嵐明顯不敢繼續說了。
姜雲冉慢慢轉著手腕上的碧璽珠串,她垂著眼眸,只看向膝蓋上的牡丹花織繡。
早春暖陽,京中的牡丹競相開放,整個玉京一派繁花似錦,滿城繽紛。
然而二十一年前的那個春日,整個玉京卻是一片血海。
通敵叛國是比謀逆還要重的大罪,只要證據確鑿,一律滿門抄斬。
時隔多年,歷史已經淹沒在歲月里,那麼多人命和血淚堆積出來的,只有經歷者的緘默。
夏嵐所知,已經是極限。
丹鳳衛不僅要執行上峰差事,還要維護皇家清譽,若夏嵐對此一無所知,到底不好當差。
她能知道當年這些過往,是因她是丹鳳衛都指揮史,而非她能力卓絕。
各種細節均無人知曉,或許只有等大楚亡滅,新朝修史的時候,才能窺探曾經的動盪。
夏嵐話音落下,寢殿中一片安靜。
她不敢多言,只安靜坐在繡凳上,就連呼吸都沒有聲音。
姜雲冉腦海中一片混亂。
她能猜到當年姜家一定捲入大案之中,卻沒想到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難怪母親當年隱姓埋名,數年不敢入京,難怪她一身才學,卻只能以織繡養家餬口。
姜這個姓氏,或許都是玉京曾經的禁忌。
爾後經歷十餘年光景,直到母親故去之前,才告訴姜雲冉她應該姓姜。
當年父母成婚,父親堅持入贅,以後孩子都歸母姓,從小到大,姜雲冉一直以為自己姓宣,從來不知真相。
直到那時,她才洞悉一二。
若當年這位姜若誠就是母親的兄長,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姜氏捲入通敵叛國大罪,滿門抄斬,在那之前,或許祖父已經覺得京中風雲際會,動盪不安,提前把母親送回了溧陽老家,改名換姓。
或許在京中,母親早就是個死去多年的人。
那麼……
無論是仁慧太后還是皇貴太妃,是否都認識當年年輕的母親?
她們看她的目光,多少帶有懷念。
姜雲冉緩緩呼了口氣。
她會重回宮廷,不僅是為了父母報仇雪恨,也為姜氏沉冤得雪。的確,這一次危機四伏,前路兇險,可她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得到了丹鳳衛,也終於在幾十年後的今日,撥開雲霧,窺探當年的真相。
姜雲冉閉了閉眼睛,慢慢縷清思緒,不讓感情干擾理智的清澈。
她慢慢開口:「你可知天啟三年,恭肅皇后因小產薨逝?」
此事自然宮中皆知。
不過天啟三年與天啟二年相隔一年,似乎與天啟二年的叛國大案並不相干,因此宮中並未緘口不言。
很奇怪,皇后因為小產崩逝,宮中並未封口,反而天啟二年之事,無人敢提及半句。
夏嵐謹慎*地回答:「娘娘,下臣也就只知道此事,細節一概不知。」
「不過……」
夏嵐猶豫再三,還是道:「娘娘,下臣的姑母以前也在丹鳳衛,她知曉一個消息,曾暗中告知下臣。」
姜雲冉慢慢坐正身體。
「夏指揮使,你放心說來。」
「只要你忠心不二,本宮保你平安。」
上座的昭儀娘娘滿面肅穆,通身氣勢驚人,並非她看起來多麼嚇人,反而因生得美極,少了些許威儀。
即便如此,她不怒自威時,還是叫人心驚膽戰。
最重要的是她那雙眼。
深邃,堅定,平靜看向前方的時候,仿佛有滔天巨浪。
只要說錯一句話,辦錯一件事,那滔天巨浪就要席捲而來,吞沒性命。
在她面前,只有唯命是從四字。
夏嵐深吸口氣,終是破釜沉舟,準備賭上一回。
這是豪賭,也是博弈。
端看姜雲冉以後能帶她殺出怎樣一條血路。
「姑母說,當年恭肅皇后是個溫柔可親的人,她雖出身將門,自幼習武,但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宮中之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對身邊的宮人仁慈寬和,處處袒護,沒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可她的仁慈,也養大了許多人的胃口。」
「有一名姓薛的宮人,趁著恭肅皇后風寒,故意引得先帝注意,因此成為了宮妃。」
姜雲冉聽到這熟悉的故事,一個晃神,不由想到了韓才人。